他招手喚來下人將隨從扶下去，目光復雜地看着眼前這個曾帶給他無數驕傲的孫子，老謀深算多年，終究算不過天意。
聲音沙啞，似下定決心般：“也罷，這件事，你遲早也會知道，早說晚說，終要告訴你，現在不過是提前幾年。”
話落，皇甫銘庭咳了幾聲，皇甫爵心再冷，對他，卻也是感激的，見他咳個不停，走到他跟前，將一杯溫開水放到他的手上，輕輕地敲拍着他的後背。
緩了一會兒，皇甫銘庭感覺感受了許久，將皇甫爵推離自己，莫名笑了幾聲，極盡蒼老與衰落，道：“阿爵，出生在我們這種家族，生來就揹負着整個家族的榮耀與繁華，過往二十多年，你做得很好，你是我的孫子，我知道你的能力在哪，如今，爲了一個女人，跟爺爺翻臉，值得嗎？”
皇甫爵依舊不語，靜靜地聽着，冷沉的心在深思，值得嗎？他問了問自己，轉念一想，又突然落寞，重歸於好的決定權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他便是在這裏悔青腸子，也沒有半點作用。
皇甫銘庭見皇甫爵神色如此，再一次想起數年前跟自己斷絕關係，選擇追隨他人而去的兒子，暗歎一聲，命有定數，他費盡心思插手，無心插柳，終是自食惡果。
“這麼多年，這個祕密壓在我心裏，可真是沉啊……”皇甫銘庭望着明亮的天空，思緒似在飄飛，皇甫爵也不擾斷他，只是揮了揮手，將周圍低垂着頭顱、在一旁等待服務的下人屏退。
皇甫銘庭靠了靠皇甫爵，帶着深意與回味，道：“人人都羨慕今日皇甫在G市的地位，可沒人知道，一百年前的皇甫家族是何等得輝煌，今日十個皇甫非能比之……”
“可這與蘇默有什麼關係？我只想知道你爲什麼要如此殘忍地對她！”
“阿爵，你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看來，我當初就不該做這個決定，不然，今日也不會多出這麼些事端。”這個決策是什麼，皇甫銘庭沒有明說，而此刻，全身心都在蘇默身上的皇甫爵亦沒有察覺出皇甫銘庭話裏的異樣。
皇甫銘庭將臉上的悔恨之氣收起，“蘇家之人，命帶煞氣，生來就是克皇甫家族的，一代比一代厲害，若不滅之，遭殃毀滅的便是我們，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我既身擔這個責任，自然要滅之，只是可惜，野火燒不盡，蘇家人的命還真是硬。”
“荒唐！太荒唐了！老頭，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沒有辨別真僞的能力嗎？百年前的衰落，不從自身找原因，反而迷信命數之說，將自己的不作爲歸結於命格相沖，把無辜者牽扯進來當自己無能的替罪羊。老頭，如此離譜的說辭，你問問自己，你信嗎？”
“我當然信！因爲這就是事實！”皇甫銘庭擲地有聲，不帶一絲的猶豫，恍若事實真是如此。
“死老頭，你將我當三歲小孩耍！是不是當真認爲我查不出你極力隱藏的祕密！”皇甫爵咬牙切齒，望向皇甫銘庭的眉眼裏帶着熊熊燃燒的火光。
爺孫倆人相互對峙，一時僵持不下。
皇甫銘庭主動開口，嘆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世道就是如此，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執着於這無關緊要的真相，世間女人千萬，只要不是蘇家人，你願意娶誰就娶誰，我保證不干擾你的選擇。”
“不知道爺爺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皇甫爵的聲音寒涼刺骨，皇甫銘庭的手，抖了抖，眼睛微眨，不語。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世間女人確實有千萬，可她們都不是我愛的那個蘇默！我這一生，只娶她一人，其他人……”皇甫爵將一茶杯捏碎，口吻十分狠辣，“敢往我身邊湊，我廢了她！”
他將碎杯扔掉，看都不看一眼被碎片劃傷的手，重重地坐到皇甫銘庭對面，定定地看着這個垂暮老人，道：“既然爺爺不想說，那我也不強求！”
皇甫銘庭驀然對上皇甫爵明目張膽的打量，浸淫江湖多年形成的沉穩，還是被撕開了裂痕，長江後浪推前浪，他這個孫子，確實出色，他看似波瀾不驚地呷了一口茶，道：“既然如此，那還不走，坐在這裏，是還有其他問題？”
“是，我有疑惑，希望爺爺能夠慷慨解答。”皇甫爵低沉的嗓音裏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輪廓深邃，面目凌厲，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着攝人心魄的強大氣場。
“我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人至暮年，你就不能讓我這個老頭子緩緩？”皇甫銘庭實在想不明白皇甫爵還有什麼好問的，明知他在誆他，還一意孤行地想要一答案，蘇家人，果真是皇甫家族的剋星，靠近都會變得不幸，聰明如阿爵，也有智商低下的時候。
皇甫爵低頭將棋桌上散亂成一團的棋盤重新擺好，自顧自地地下起棋來，看似毫無章法，待最後一子落下時，一個完美的“死局”就此形成。
皇甫銘庭看着，讚賞有之，悲嘆亦有，他這個孫子，是天生操控人心的強者，“問吧。”
“我母親爲何要假死？”有一抹受傷之色，從他的眼中快速閃過。
“這個問題……”皇甫銘庭夾起一白子，順勢落下，看似隨意，實則是精心算計後的結果，“你應該去問她，而不是來問我。”
“她去哪了？”皇甫爵再問。
“我不知道！”皇甫銘庭面色沉重，“自當年消失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我私下裏找過她，找不到。”
來一趟，沒有任何收穫，皇甫爵自知再問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故而起身，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走了幾步遠，似是在給自己下決心又似是在跟皇甫銘庭宣戰，“老頭，你隱藏的祕密，我一定會挖出來！蘇默，我護定了，你若再敢出手傷她，就別怪我出手讓整個家族再往後倒退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