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雖是冥惹出來的,但說到底,冥是她親哥,事情發展成這樣,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特別是,她剛剛竟會爲讓顧麗在異國他鄉藏頭竄尾“逃亡”幾年的畢凌擎說話,一想到這裏,便不禁感到汗顏。
“你有什麼可對不起的?事情又不是你惹出來的。”顧麗反握住蘇默的手掌,佯裝生氣地用力捏了捏,話鋒一轉,笑道:“其實,我還要感謝他來攪局,若不是他,冥也不會這麼快就讓你回去,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裏雖寬敞、人多,卻總是感覺很冷清,一點人情味都沒有,我們那裏雖小,卻處處是溫暖。”
蘇默有意曲解她的意思,淡然一笑,“喲,這是嫌棄我那裏小,裝不下你這尊大佛,覺得受委屈了?”
“你又在調侃我!”顧麗虎着臉說道。
蘇默將手收回,拍了拍自己的沒有塵灰的衣服,道:“下去吧,收拾收拾,準備回家。”
“默默……”蘇默剛要起身,被顧麗一把拉住,“再坐一會兒吧,晚點再走也是一樣的,不用急於一時。”
“你怎麼了,沒事吧?”蘇默滿腹狐疑,一臉關切地望着顧麗,自以爲她是被蕭涼夜風吹得感冒了,手覆上她的額頭,體溫正常,臉色也正常,並沒有異樣的地方。
顧麗心裏涌起一股暖意,將蘇默的手從自己的額頭上拿下,慢條斯理道:“沒事,就是想在這裏再坐一坐,已經好久沒這麼靜靜地望着天空了,那些星星閃閃發亮、璀璨奪目,大自然的造物主真是太神祕了……”
“還說沒事!”蘇默挪了挪自己的屁股,在顧麗面前坐下,續道:“你可不是一個會睹物興情的人,借物抒情,必定是心有所想。說說吧,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了。”
“真沒有!”顧麗嬌嗔地白了蘇默一眼,隨後卻說道:“默默,你說,真正相愛的兩個人會因勢不可擋、無法躲避的災難而分開嗎?”
“真正相愛的兩個人啊……”蘇默的目光從顧麗的身上挪開,轉而飄向漸漸隱入雲層背後的星星,半晌後,方繼續道:“我以前曾在一本書上看過這樣一句話: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想,真正相愛的兩個人,無論走了多遠,最終都會因爲種種緣由走到一起,倘若千帆過後還是就此別過,兩人中,必有一人說了謊。”
說這話時,蘇默眼中含着悽楚,似在回答顧麗的問題,又似在告誡自己。
“你會……原諒皇甫爵嗎?”顧麗忐忑出聲,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問這樣的問題,只是嘴快,便問了出來。
顧麗毫不遲疑地堅定搖頭,緣起緣落,即使知道那些深深鐫刻在心裏的傷害與他並無直接關係,她也做不到毫無芥蒂地與他再續前緣,那些生不如死、被黑暗籠罩着久久不見天日、深藏刻骨銘心的恨與痛的時光,此時再想忘卻,已難於上青天,更遑論是原諒!
人以類聚,物以羣分,興趣相投的兩人,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所思所定,如出一轍,蘇默所想與顧麗相差無幾。
但在某些時候,蘇默想的會比顧麗的多些,正如此刻,而人一旦想得多了,腦電波便會變得紊亂,有那麼一刻,蘇默感覺自己的腦子一片混沌,太陽穴在隱隱作痛,該有的不該有的記憶全部一股腦地向她涌來,她晃了晃腦袋,又用力地扯着自己的頭髮,以毒攻毒,這才感覺好受了些許。
“是不是又想到不好的事情了?”顧麗察覺到蘇默狀態不對勁,起身半蹲着爲她輕輕地揉着發痛的太陽穴,有點懊悔自己方纔不經大腦的口無遮攔,“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
蘇默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顧麗的手指溫柔而有力,指尖如帶着魔力,淌過的肌膚緩慢發熱,許久,她睜開眼睛,一本正經地嚴肅說道:“總歸是經歷過的事情,除非失憶,否則總會在某個時刻想起,與你有什麼干係,又有什麼可道歉的,再說,就算你不提,同樣也會有別的人提,難不成每個人提一嘴,我都要生氣一下嗎?”
那些早已刻在骨血裏的恨,早已在破碎的心臟裏生根發芽,除非連地拔起,否則永遠剷除不掉。
原諒嗎?
她的這一生,絕望而短暫,她有那麼多的事情需要做,她自沒資格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這些情情愛愛上面的。
所以原諒與否,已並非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時至今日,已不值一提,時針依舊在不停轉動的時光裏,她已不想再去傷害自己可憐的腦細胞來想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走吧,去收拾東西,待會就回家。”蘇默站起身,隨後伸手將顧麗拉起,她走在前面,顧麗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眉頭緊蹙,帶着一抹深思,沒來由的,她心裏升起了一股恐慌之感。
她停住了腳步,看着蘇默單薄得能被風吹走的身影,眸中忽然有了溼意,眼眶漸漸盈滿晶瑩剔透的小珍珠。
蘇默察覺到身後跟隨自己的腳步聲漸無,擰眉疑惑着回頭,不過是片刻的轉身時間,爲了不讓蘇默發現自己異樣的情緒,顧麗胡亂抹了兩把即將落淚的淚框,趕緊跑上前,一把摟住蘇默的手臂,不給蘇默開口的機會,忙道:“這裏所有的東西都要搬到我們那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