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們循着這個熟悉的聲音望去。
嬴啓身後一名背對着他們的僕從,正緩緩地朝自己的臉上果斷一揭。
一層透明的臉皮被撕了下來。
那名僕從轉過身,臉上的神情冷如寒霜。
“陛下!”
“果真是陛下!”
“陛下,臣等萬死,竟讓賊人驚擾了聖駕!”
“……”
官員們一個個口呼萬歲,慌忙跪拜在地。
秦始皇目光凌厲地看向愣在原地,還沒有來得及跪下的趙高與李斯二人。
“父……父皇,兒、兒臣救駕來遲。”
“父皇,您沒有事真是太好了!”
胡亥見真的是父皇,嚇得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朝秦始皇爬來。
秦始皇凌冽看了他一眼,示意嬴啓攙扶着自己走向官員們面前。
胡亥轉身看着沒有搭理自己的秦始皇,內心咬牙切齒。
原本趙高、李斯二人已經同他商議好了。
只要將父皇往棺木裏一裝,送回咸陽舉辦國喪便扶他登基。
至於最大的障礙扶蘇,接到那一紙詔書,即便不自殺,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只要他胡亥繼承了皇位,他有一萬個理由讓扶蘇以及其他任何一個會危及自己皇位的人死。
可是眼下,這一切竟然全被這個該死的廢物嬴啓給破壞了。
平日裏真是小瞧了這小子,沒想到病歪歪的一個人,竟然被他偷偷學會了醫術。
早知道在趙高殺那些知情的隨行僕從的時候,就該連嬴啓一併殺了。
也就不會有今日之禍!
“朕此行差點死在在沙丘宮,是我的啓兒救回了朕,啓兒功不可沒!”
“而你們,則聽信醫者之言,認爲朕已經死了,你們可真是朕的好臣民吶!”
官員們頓覺脊背發涼,一個個嚇得頭皮發麻。
“陛下,是臣等愚鈍,被那夏無且給騙了。”
“對對對,陛下,臣等不通醫術,醫者說的話自然就信了。”
“陛下,臣建議將夏無且亂刀砍了扔在荒野!”
“……”
秦始皇的臉越來越鐵青。
他緊閉雙脣,極力使自己鎮定下來。
嬴啓在旁看着這一切,緊攙扶着他小聲安慰道:“父皇,都是一羣昏官,父皇不必與他們計較,一切待回到咸陽再說。”
“好,朕聽啓兒的。”
嬴啓幾次三番救了自己,他不信啓兒又去信誰?
信自己最寵溺的兒子胡亥麼?
秦始皇轉過身,一雙冰冷的目光直盯着胡亥。
“父皇,父皇可不關兒臣的事啊!”
“父皇,這些事都是趙……”
“咳咳!”趙高及時大咳一聲,跑到秦始皇面前跪下:“陛下,是臣錯信了夏無且,臣該死!”
“趙高,你的確是該死。”
趙高一聽,渾身如同篩糠一般直抖,整個身體匍匐在地。
李斯更是識時務。
連忙跪在一旁,滿臉悲痛之色。
“不過,你放心,沙丘之事,朕既往不咎!”
秦始皇一字一頓說得鏗鏘有力。
每一個字都如同落石一般,砸得這些人的心震盪不安。
但是不管怎麼說,狗命是撿回來了。
陛下金口玉言說了不追究他們,那便真就是平安無事。
趙高等人悄悄鬆了一口氣。
嬴啓看向身旁的秦始皇,父子倆的想法果然想到一處去了。
很多時候,滔天的仇恨也不用着急去報。
留着仇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慢慢地折磨,慢刀子割肉那才真叫疼。
既然敢策劃沙丘政變,那麼可見他們黨羽不少。
否則單憑他們自身,不可能有底氣這麼做。
在沙丘處死他們容易,回到咸陽要深挖他們的黨羽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牽扯了胡亥。
畢竟這小子是秦始皇最寵愛的兒子,如果此時處死他們,勢必就得處置胡亥。
再鐵石心腸的帝王,都有自己的軟肋。
胡亥,就是秦始皇此刻的軟肋。
嬴啓昨日便想到了這點。
秦始皇如此雄才偉略之人,更會想到了這幾點。
“父皇、父皇真是胸襟博大,父皇……”
胡亥見秦始皇沒有殺趙高與李斯,樂得心花怒放。
連他們這些主謀都不殺了,那他這個親生兒子豈不是更加無事?
趙高還是他的師傅,殺了趙高就等於斷了他的翅膀。
因此,此時最高興之人還數胡亥。
“啓兒,請陸指揮使調遣錦衣衛護駕!”
“連夜啓程回咸陽,途中不得停歇!”
“是,父皇。”
嬴啓應聲,朝陸炳招了招手。
陸炳點頭會意。
就在趙高、李斯、官員們各自進入自己的車駕後。
錦衣衛突然出現在那羣衛隊身後,出其不意地繳了他們的刀劍與弓弩,一人一刀朝他們後背捅去。
並且不留痕跡地把他們拖向不遠處的山崖邊推了下去。
這些人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聲都沒有來得及吭一聲,便做了刀下鬼。
若單純是原主嬴啓看見這種場面,不嚇死纔怪。
但此時的嬴啓已非彼時的嬴啓。
從他接受原主的身份和身體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今後會遇上怎樣的血雨腥風。
隨着敖古一聲大喊,車隊又出發了。
秦始皇躺在自己那寬敞華麗的車駕內,疲憊地閉着雙眼歇息。
嬴啓坐進去,怕影響始皇帝休息,便沒有出聲。
“啓兒,有萬夫之勇、有呂不韋之謀。”
嬴啓一驚,秦始皇竟然沒有睡着。
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從呂不韋死後,這個人的名字不是秦皇室的禁忌嗎?
爲何此時秦始皇會自己說出來?
“啓兒在想什麼?”秦始皇睜開眼。
“父皇過譽了,兒臣擔不起。”
“有何擔不起?說實話,啓兒如今的謀略及勇氣,連朕都自嘆不如。”
“朕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若是有你這份智勇,那便……”
他沒有說下去。
嬴啓知道,他的意思是指那就不必走那麼多彎路,早就滅了六國平了天下。
統一大業也不會走得如此艱難。
短短的幾句話交流,使得他越發對秦始皇更加敬佩。
秦始皇是愛才的,不然不會在他面前提起呂不韋。
也不會有如此的忍耐暫時不殺趙高、李斯等人。
這二人若無過人之才,也不可能一路順利爬上如今的高位。
秦始皇的聲音漸漸微弱下來。
嬴啓擡頭一看,他已經睡着,很快便鼾聲如雷。
他爲秦始皇把了把脈,脈象穩定,說明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睡不着,伸展了一下四肢,掀起簾子跳下車。
陸炳與馬順騎着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嬴啓沒有追過去,而是跟在車旁慢慢地走着。
走了十幾步,一名含胸駝背的宮人拽了拽他的衣袖:“公子,請借一步說話。”
“怎麼是你?”
嬴啓回過頭一看,頓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