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庭回神,打量着她的眉眼沒出聲。
陳良娣見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說話,有些羞怯,低下頭軟聲問:“殿下,你今夜要宿在妾身這裏嗎?”
季明庭有那麼一剎想起姜檸害羞的模樣,他的瞳孔顫了顫,悶聲開口:“你確實有幾分神似阿檸。”
陳良娣侷促地瞅着季明庭,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把此事挑明。
“但是,”季明庭話鋒一轉,言語中有些悵然,“阿檸是阿檸,你是你,我從沒有把你當阿檸的替身。”
聞言,陳良娣茫然無措起來,囁嚅着問:“那殿下爲什麼……”
話頓住,她低下頭,抿脣不問了。
她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女,身世不好,長相也不算出挑,卻莫名其妙被選爲良娣。本以爲季明庭不會喜愛她,不曾想入東宮第一夜,季明庭便來她屋裏歇下,這是她做夢都沒想過的殊榮。
起初她還欣喜季明庭對她的與衆不同,可漸漸的她發現不對勁,因爲季明庭不碰她,而且總盯着她的眼睛出神。
她一直不明白爲什麼,也不敢問。直至今日看見姜檸那雙靈動的雙眸,她才意識到季明庭只是把她當姜檸的替身。
可現在季明庭卻告訴她,她不是姜檸的替身,她一時又生出些妄念,想問季明庭經常來芙蓉閣看她,是不是對她有那麼一點點……心意?
“你是不是想問我,既然沒把你當阿檸替身,爲什麼還要來芙蓉閣?”
陳良娣被問出心中疑惑,更加侷促,迅速擡頭瞟一眼季明庭的俊臉,又低下。
她不回答,季明庭便知自己說對了,溫聲回道:“我只是想在你這裏躲一躲,很抱歉,利用了你。”
聞言,密密麻麻的失落涌上陳良娣的心口,她驀地擡頭,不死心的問季明庭:“殿下,你有沒有……一點點的……喜歡我?”
她眼中的期待太濃,季明庭沉默片刻,柔聲道:“抱歉。”
一句抱歉,陳良娣已經知道他的答案,她傷心的淚掉出眼眶,似哭非哭的哽咽說:“殿下……謝謝你……沒有騙我……”
“你心地純良,是個好姑娘,我不應該騙你。”季明庭說。
他遲疑一瞬,補充說:“我也只能謝謝你的擡愛。”
變相的拒絕,讓陳良娣的淚掉得更兇了。
季明庭見她難過,不知想到什麼,眸中也浮現哀傷,輕聲問:“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陳良娣抹淚的動作一頓,擡起頭可憐巴巴的看季明庭,“殿下,是我剛剛的話越矩了嗎?你爲什麼突然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季明庭說,“只是這東宮危機四伏,不適合你。你若有想去的地方,趁我還是太子,我可以送你離開,也能保你一生無憂。”
“我不要離開,殿下,我在家時經常喫不飽,可我在你身邊不僅能喫飽喝足,還能有漂亮衣服和首飾。我很滿足,天底下沒有比這裏更適合我的地方了。所以殿下,你不要趕我走,我會小心的,不會給你惹麻煩。”
“你確定……”
“殿下,”陳良娣第一次打斷季明庭,眼巴巴的瞧着他說,“殿下,讓我賴在這裏吧,你可以利用我,來我這裏躲清淨。我也可以利用你的寵愛,每天都讓人給我送好喫的。好不好?”
見他答應了,陳良娣才破涕爲笑。
出了芙蓉閣,回到東院書房,青竹便把王鳶送來的認罪書遞給季明庭。
季明庭展開,一目十行後,吩咐青竹:“研墨。”
不消片刻,季明庭便把認罪書謄寫一份,待墨跡幹了之後,折起來遞給青竹:“明日送去給鄭泫。”
*
姜檸一覺醒來,屋裏已經沒有沈昭的身影了。她瞧一眼榻上齊整的被褥,問給她梳妝的青韻:“沈昭上朝去了?”
銅鏡裏,青韻的臉色有些複雜,回道:“嗯,沈將軍昨夜好像一夜未睡,所以一早就上朝去了。”
“嗯?”姜檸奇怪道,“爲什麼?”
青韻:“婢子也不知道爲什麼。”
她只知道昨夜她伺候完姜檸就寢,退出去時看見沈昭挪去牀邊坐下。
今早她進屋想看看姜檸有沒有踢被子,結果發現沈昭還坐在牀邊。看那模樣,分明是枯坐了一夜。
幸好姜檸中途沒醒,否則要被他嚇着。
“真是個有精氣神的怪人。”姜檸撇嘴道。
“阿嚏——”
“爺?你着涼了?”
沈昭摸了摸鼻子,瞥一眼楊松說:“有人在背後罵我。”
楊松趕緊撇清關係:“我沒有哈,你別想污衊我。”
沈昭不理他的插科打諢,兀自盯緊對面的茶樓。
待季明禮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現時,他眉眼一冷,轉身下樓。
茶樓的雅間裏,王鳶一見季明禮就冷聲問他:“鄭貴人的孩子是不是你害的?”
季明禮皺眉不悅,反問她:“不是你嗎?幹我什麼事?”
“你……”王鳶氣急,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時,又壓下怒意說,“不管是不是你做的,你別賴我頭上,我只想教訓姜檸,沒想戕害皇嗣。”
“你真的只想教訓姜檸嗎?”季明禮怪笑着問。
王鳶目光一閃,反問道:“不然呢?”
季明禮桀桀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那你準備挺齊全的,那個賤婢也是命好,能用上好的鶴頂紅自盡。”
懸掛在雅間背面窗戶外的沈昭聞言,渾身氣血瞬冷,濃濃煞意自他周身散開。
雅間裏,季明禮的聲音還在繼續:“欸,你不必跟我急臉,我就在你面前順嘴一說,又不查你。你的那些說詞就留着自己聽吧,反正悅嬋已死,誰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指使她的……”
沈昭聽到這裏,知道已經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大掌蓄力,翻身回了屋頂,再轉身躍入偏仄的巷子裏。
楊松見沈昭渾身帶着殺氣出來,瞬間板起臉,嚴肅地遞給他一紙信。
沈昭頓住腳,盯着那信,片刻後,緊握的拳頭鬆開,接過信。
楊松瞄過他掌心幾乎滲血的月牙印子,悄悄鬆了一口氣。
“呵。”沈昭冷笑一聲,把信遞給楊松,“看完燒掉。”
楊松捏着信,看着沈昭怒氣沉沉的背影,嘀咕道:“你說你們這些倒黴孩子惹活閻王幹嘛?”
他罵罵咧咧的低頭看信,越看越心驚,“王鳶這女人不是一般的歹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