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姜瀅睡的並不安穩。

    夢裏,始終有一個兇猛的野獸追在她的身後,似是要將她吞入腹中。

    姜瀅想要逃,卻發現無論逃到哪裏都沒有用。

    逃不掉的。

    她絕望的站在原地,瞧着那頭猛獸離她越來越近,直至出現在她的面前,張開血盆大口。

    “不!”

    姜瀅從夢中驚醒,怔怔的坐了起來,隔了許久方纔回過神。

    眼前是翠綠色的青紗牀幔,身上蓋着紅錦團絲繡花衾被,她的衣衫已被人脫去,換上一身素色寢衣。

    這是何處?

    她掀開牀幔,赤足踩在四合如意紋樣絨毯上。

    這裏的佈置十分華麗。

    正中間的玉蘭鸚鵡鎏金立屏將裏屋和外屋隔了開來,黑漆雲母石羅漢牀,黃花梨木多寶櫃,清玉琉璃風盞……

    每一件擺設都價值連城,夠尋常百姓好幾十年的家用。

    她終於反應過來,這裏是太子裴硯的私宅。

    外面傳來開門聲,姜瀅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一個身穿青碧色紋錦衫裙的婢女步履輕盈的繞過立屏,走到裏屋。

    見姜瀅醒了,笑盈盈的說着:“姑娘,您起了。”

    “你是?”姜瀅見來人有片刻的迷茫。

    那婢女自我介紹着:“姑娘,奴叫檀雲,是殿下吩咐奴過來伺候您的。”

    說罷,她就要上前。

    姜瀅抿脣對她笑了笑,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已是戌時。”檀雲回了一聲。

    後又道:“姑娘應該是餓了吧,奴這就喚人進來伺候姑娘洗漱。”

    “不用了。”

    睡了那麼久,姜瀅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餓意,如今她腦中只有姜宋兩家的事,再顧不上其他。

    她的拒絕明顯令檀雲感到爲難。

    殿下走時曾交代,命她們定要伺候好姑娘,並看着她用完晚膳。

    檀雲自然不敢違反殿下的命令,只得對着姜瀅道:“姑娘,廚房那邊已經做好了晚膳,您好歹還是用些,若不然要是殿下知道您未用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得受到責罰。”

    聽聞檀雲的話,姜瀅妥協。

    經歷姜宋兩家之事後,她再不想看到有人因她受到苛責。

    “用膳吧。”她點頭說了聲。

    檀雲見狀,趕忙拍手叫外面的人進來。

    寂靜的院子瞬間忙碌起來,屋子外有人亮起琉璃盞。手拿銀盆、帕巾等物的婢女從屋外走來。

    屋內,另有兩個婢女從百寶嵌櫃內取出衣物。

    檀雲在裏面挑了挑,將白綢桃紅滾邊中衣,寶藍盤錦鑲花錦裙,杏黃色素面禙子呈到姜瀅面前。

    她看了一眼,由着她們爲自己穿上,心中惦記着還在牢獄內的家人與懷安。

    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雖只過去四個時辰,可姜瀅卻忍不住擔心他們的狀況。

    “殿下呢。”她問道。

    檀雲正低頭幫她整理褙子上的褶皺,聽聞此話趕忙回道:“宮中有急事將殿下召了回去,今夜許是不會再來了,若是姑娘有急事找殿下,可與奴說,奴代您向東宮那邊稟告。”

    “不用了!”

    姜瀅搖頭,並不想將姜宋兩家的事告知旁人,她勉強的笑了笑,道:“我等殿下回來也是一樣的。”

    “好。”檀雲再不多言,瞧着已然收拾穩妥,便帶着姜瀅來到外間。

    梨花木桌上已經擺好了膳食,四個小婢女站在一旁,準備隨時伺候。

    姜瀅坐下,看着桌上的菜。

    筍竹鴨,酒蒸魚,雪菜豆腐羹,炸黃鱔……..道道都是佳餚,可見廚房那邊花了心思。

    可,姜瀅心思重,胃口不佳,今日只用了早膳便再未喫過東西,如今聞到這些油膩的味道,只覺得腹中隱隱作痛。

    她略動了動筷子,又勉強的喝下小半碗豆腐羹,便再也喫不下了。

    真是浪費了廚房那邊的美意。

    姜瀅滿是歉意的朝着檀雲笑了笑,放下碗筷道:“我喫好了。”

    姑娘用的未免太少了些。

    檀雲雖面上不露,但心裏卻記下了她的用量,後將她扶到貴妃榻前。

    姜瀅坐下,透過半開的窗瞧着天上那一輪皎潔的月,對未來所有的一切都感到迷茫。

    她不知,今日所做的事究竟是對還是錯。

    *

    寺獄內,宋懷安自姜瀅走後便陷入深深的懊悔。

    當初他就該聽瀅孃的話,拒絕太醫署的調令。

    若是他沒來汴京,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也不會被關入牢獄,害得師父一家跟着受罪。

    遠處傳來響動,似是有一羣人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而來。

    宋懷安擡頭頹廢的看了一眼,被眼前的一幕所驚。

    遠處,大理寺寺卿嚴輝正帶着一羣人過來,那羣人手中還壓着不少人犯。

    其中一個…….

    宋懷安打起精神看了一眼,發現那竟是他在太醫署內的好友,陸捷。

    他怎麼也被帶進來了?

    宋懷安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誰想那些人走到他的牢獄前,打開他和母親的牢門,衝着他們喊了聲:“你們可以走了!”

    這是?

    宋懷安微愣。

    他不明白自己害死了皇嗣,爲何能從這裏安然無恙的出去。

    “大…..大人。”他雙脣乾澀,怔道:“我…..我無罪了嗎?”

    “宋太醫。”

    嚴輝慣會做人,見東宮保下此人,態度變得十分客氣。

    一想到這幾日他爲了屈打成招,對他所使用的酷刑,嚴輝不免感到後怕。

    他笑:“這些天多有得罪,還望你見諒。”

    “誰能想到這陸捷爲了脫罪,竟把所有的事都栽贓到你的頭上。”

    “若不是我們不放心查了查,這事還發現不了。”

    “宋太醫,這幾日真是苦了你了。”

    宋懷安看着已人事不醒的陸捷,不明白嚴輝話中的意思。

    他分明記得,陸捷當日並不在翔鸞閣當值太醫的名單中,又怎會牽扯到這件事。

    “大人,你是不是弄錯了?”他不確定的問道。

    嚴輝揮了揮手:“這事我怎會弄錯。”

    “宋太醫。”他又道:“原本我是不該透露案情的,但你也算當事人,我說了也不算違背規定。”

    “當日,陸捷本不在翔鸞閣當差,但張淑儀忽感不適,他恰好被請了過去,那土荊芥藥方便是他所開的。”

    嚴輝指了指陸捷,又指了指宋懷安,氣惱:“宋太醫,您實際是當了他的替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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