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塔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無力。
頭腦此刻有些混沌,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直到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之時,才注意到周圍的景象。
這裏是……阿茲霍勒,臨時研究所?
她記得自己不是很早之前就跟陸淮從這裏離開了嗎?
思索之中,黑塔的餘光瞥見一旁的桌上,放着半碗南瓜粥,似乎是因爲放的時間有點久,已經開始發冷結塊。
而與此同時,她忽然察覺到手中的東西。
銀色的手鍊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之中,鎖頭之上,刻着的是她的名字。
一瞬間的凝滯,慌亂的感覺驟然闖入黑塔的心中。
她腳步匆匆地走到門外,看着那一塵不染的庭院,一步步地走下樓。
有點太安靜了,研究所內一個人都沒有,寂靜地就像是這個世界上只剩她孤身一人。
而就當黑塔走下臺階,走出研究所大門的一瞬間。
她的瞳孔收縮了。
漆黑的大地之上遍佈着如同蛛網般的裂紋,四處都在瀰漫着濃煙,那成片的,不知名的怪物的軀體堆積成山,遍佈在研究所的百米之外,似是坍縮的物質般,黑色的粒子不斷散溢而出,飄往天空。
而在那屍山之上,一把赤色的大劍,突兀地屹立於這一片灰暗的世界之中。
呼吸似乎在這一瞬間停滯了,黑塔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她無意識地挪動着自己的雙腿,走向那慘烈的戰場。
隨後,一步步地,攀上如崎嶇的山脈般,未盡的屍骸。
赤色大劍之上遍佈裂紋,殘破的銀灰色晚禮服在襲來的風中發出輕微的響聲,如同低沉的嘆息。
黑塔站在大劍之前,那本應光滑如鏡的劍身,此刻只能映出她模糊扭曲的倒影。
她的視線忽然一陣顫抖,茫然失措地望向四周,尋找着某人的身影。
她想要出聲喊出那個名字,但是喉嚨卻是發不出聲音。
似乎是在畏懼,畏懼萬一自己的呼喚,得不到迴應。
她的渾身上下,充斥着迷茫。
就像是一個迷途的孩子,忘記了回家的路。
世界寂寞無言。
但是那沉默的大劍,以及飄搖的舊衣,似乎已經給了她答案。
“你是不是要走了?”
“你也會走嗎?”
“別離開我……”
……
過去的記憶中,一次次的追問,換回的都是溫柔的迴應。
【我當然不會離開你】
然而直到這個時候,黑塔才明白了過來。
每一次對於別離的質疑,兩顆心就是遠離了一點點。
生命之中的那些分別從來都不是突然降臨的。
它們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有了預謀。
而是當那個時刻來臨的時候,居然連當面說一句再見,都變成了奢望。
“你騙我……”
伸出手,黑塔顫抖地輕撫着眼前崩壞的大劍。
那一道道溝壑與裂痕,似乎都在向她講述着,當她陷入沉眠中的時候,有一個孤獨的背影,爲她守住了一方不被侵擾的淨土。
“你騙我……!”
聲音哽咽着,黑塔跌倒在地,她的身子靠在面前的大劍之上,淚水從寶石般的紫色眼眸之中滾落而下,泣不成聲。
你明明說了不會走……
可是爲什麼,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捨不得留下!
“我不會再困着你了……”
手指死死地叩着天火聖裁之上的裂痕,黑塔早已是泣不成聲。
“我也不會再逼着你留下了……”
“但是,但是至少……”
你能不能親口跟我說一句再見。
因爲當分離的時刻,沒有這樣的兩個字。
本應短暫的別離,就會變成永遠的訣別。
天火聖裁無聲地屹立着,當驅使它直指神明之人消失之後,它也成爲了一塊凡鐵。
漫天金色的光芒消散而去,湛藍星殘存的偵查系統終於捕捉到了極地區域的情況。
而他們所看見的,唯有破滅的焦土,堆積如山的屍體,以及。
孤身一人的黑塔。
在她的面前,那把大劍就如同祭奠過往的墓碑,黯淡的赤色於灰暗的大地之上殘喘着,點燃了文明新生的火種。
銀色的手鍊搖曳着,碰撞出清脆的聲音,猶如喑啞的風鈴,哀悼着昔人往矣。
淚水佈滿臉龐,黑塔絕望地擡起頭,她望向無盡的天穹。
而那天穹之中,一雙黯淡的星辰,似乎也在映照着她的雙瞳。
望向那顆星星,曾經對陸淮所說的話,此刻終於有了答案。
……
……我看着你,就像是看着一顆星星
於遙遠的億萬光年外,閃爍光芒的星星
穿透這一片寰宇的空間與時間
將殘存的微光倒映於我的眼中
這道光
它超越時空
超越生死
超越橫亙於你我之間永恆不變的物理法則
拜託了,我懇求你
請在在千載琥珀紀的開端再擁抱我一次
哪怕只是虛幻的倒影……
……
殘陽的餘暉映照着死寂的大地,萬千虛卒堆積的屍山之上,黑塔的垂泣之聲無人能聞。
而湛藍星上的生靈們,正在爲迎接自己的的新生而歡呼。
天才俱樂部#83,黑塔。
這是她第一次,將自己所在的星球,挽救於毀滅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