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是一切都消亡在呼吸之間。
當陸淮的雙眼重新取回光明之時，周圍的景色已經變了。
廣闊的天文臺已然不存，此刻的他正處於一個陰暗的艙室內，大約比陸淮的房間稍微大上一半的樣子，周圍的冷光燈散發着單一的亮光，能夠照亮的範圍十分有限。
看起來像是一個儲物倉？
子彈門這種東西居然放在這裏？
而在陸淮的面前，艙門正緊緊地關閉着，頂上的屏幕顯示出一道紅叉，顯然這道艙門已然鎖死。
這裏……是黑塔所在躍遷船？
奇怪，太安靜了，安靜到甚至能夠聽到周圍微弱的電流聲。
感覺就像是荒廢了很久似的。
走到艙門之前，陸淮看了一眼面前的接觸式身份識別器，伸出手放了上去。
【身份識別失敗，無法檢測到目標數據。】
機械音迴響在耳畔，陸淮收回了手，感覺有些不對勁。
再度伸出手，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身份識別中……識別中……】
聲音不一樣了？
不對，自己手還沒放上去呢？而且這個聲音好像是從背後傳來的？
轉頭望去，只見在艙室的一旁，一張矮矮的桌子上，放着一個木偶，正在重複着剛纔的語音。
陸淮：“……”
眼前的這個黑塔模樣地木偶，陸淮只覺得很是眼熟。
能不眼熟嗎？這不就是他在黑塔生日的時候，送她的禮物，然後從她那裏換來了一把天火聖裁。
【身份識別中……身份識別成功。】
【確定身份，笨蛋一個。】
陸淮：“？”
木偶可不在意陸淮此刻精彩的臉色，自顧自地反應着。
【笨蛋打不開門咯，真可憐，真可憐~】
【看你那麼可憐，就幫你開啓躍遷船權限，准許進入中央控制室】
陸淮感覺自己硬了。
拳頭硬了！
好傢伙，這個木偶維持奇物的時間當然不可能有這麼長。
肯定是被黑塔給修改過了，也不知道填充了什麼稀奇古怪的認知進去。
“黑塔在哪裏？喂，你好好說話。”陸淮亮出拳頭，曉之以理。
結果，木偶不說話了。
伸出手拍了拍，發現好像是自動關機了，陸淮不由得‘嘖’了一聲。
將木偶拿了起來，陸淮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打開的艙門。
她剛剛說中央控制室？
或許黑塔現在就在那裏？
……
艙室間的通道內，地面兩側的燈光微弱地閃爍着，偶爾能夠看到部分位置的金屬牆體有輕微脫落的跡象。
這艘躍遷船運行了相當多的年份，而且看起來在許多年之前就停止了維護。
大部分艙段都沒有被頻繁使用，因此破損程度並不嚴重，維持日常的運轉還是能夠勉強做到。
踩在地面之上，鞋底與堅實的地板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沿着昏暗的道路，陸淮一路向前，伴隨着滋啦啦的電流聲。
他終於看到了那緊閉着的，高大的艙門。
站在艙門之前，陸淮仰望着那顯示着權限已經通過的綠色燈光，他深吸一口氣。
伸出手，驗證身份，隨後開門。
“……”
艙門緩緩地開啓，中央控制室內的景象，映入陸淮的眼中。
這是一片廣闊的空間，其中存在着普通的躍遷船應有的控制檯，立體投影等等一系列設施。
然而，不同的是，在這一片空間中，那高大的牆體以及拱形的天花板上，遍佈着上千臺超量子計算機，龐大的數據正在其上飛速流動，而其中一部分似乎是損壞了，漆黑的屏幕零零散散地分佈於計算機羣中。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在控制室的最中央，屹立着一座高大的圓柱形透明玻璃艙體，內部充斥着冰藍色的液體，氣泡升騰之間，似是在形成循環。
而在那冰冷的液體中，浸潤着女孩嬌小單薄的身軀，殘存的微光帶着計算機屏幕閃爍的光芒落下，映照着她的身子，那每一寸的肌膚都像是白玉一般的溫潤柔美。
陸淮緊盯着漂浮在透明艙體之中的女孩，她的雙眸緊閉着，一頭棕色的長髮於水中輕柔地飄蕩。
她的模樣，和當初自己看過的最後一眼……
簡直一模一樣。
八個琥珀紀，上千年時間飛逝。
她居然還保持着那時的樣子……
緩慢地走上前，陸淮伸出手，輕撫着艙體的玻璃外殼，擡頭仰望着她的身影。
這是維生艙嗎？
看着周圍那上千臺超量子計算機，陸淮下意識地想到，她……
莫非是將自己的思維上傳到了計算機系統之中？
如果是這樣，那豈不是……
“咚。”
就在這時，沉悶的聲音忽然在陸淮面前響起。
陸淮回過神，卻見是黑塔那一隻白皙嬌嫩的腳，輕輕地踢在他面前的玻璃艙之上。
再度擡頭，陸淮的視線，迎上的是一雙紫色的瞳孔，漂浮在水中的黑塔垂視着陸淮，表情有些冷漠。
“看夠了嗎？”
她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然而，艙體之中的黑塔並未張嘴，聲音也並非來源於她本身。
陸淮愣了一下，隨後從口袋中取出了那一條黑色項圈。
“好看嗎？”
黑塔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陸淮看了一眼黑塔，只見她此刻的眼神帶着一點鄙夷。
沒穿衣服就讓你這樣白看是吧？
陸淮咳了一聲，收回視線。
“感覺說好不好你似乎都會生氣的樣子，我還是不說了。”
先開啓緊急避險措施再說。
“哼。”
黑塔冷哼一聲，隨後說道。
“控制檯的左邊， 數字鍵開艙門，密碼是我的生日。”
哦？考我是吧？
開玩笑，就是再過一千年，那幾個數字咱也記得牢牢的。
這般想着，陸淮志得意滿地快步走到控制檯前，輸入了密碼。
【密碼錯誤，請重新輸入】
陸淮：“？”
黑塔：“……忘了？”
質疑的聲音傳來，陸淮下意識一揮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絕對沒記錯！可能是太激動了剛剛手快按錯了。
再來一遍……
【密碼錯誤，請重新輸入】
陸淮：“……”
黑塔：“嗯哼？”
怎麼會這樣？
陸淮無法接受，他拿着項圈解釋道：“不可能啊，你我生日同一天我怎麼會記錯呢？那四個數字我肯定不會記錯……”
“四個數字？年份呢？”
年份……
忽然間，陸淮感到自己的額頭開始冒汗了。
“忘了？”
“……不不，怎麼會呢？”
是啊，他怎麼會忘呢？
他從一開始就沒怎麼注意過這個東西，根本沒有忘的餘地好吧。
陸淮顫抖着伸出手，回憶着當時湛藍星上的大事記。
黑塔研究院是什麼時候成立的來着？
她獲得貝恩哈德獎是哪一年來着？
額……
陸博士感覺自己的腦子要短路了。
經過了不知多少次的嘗試，或許黑塔早就知道，故意如此。
這個密碼機並未設置輸入上限。
擱陸淮這樣輸，遲早給玩兒成窮舉法！
【密碼正確】
當綠燈亮起的時候，滿頭大汗的陸淮只覺得鬆了口氣。
黑塔一直在笑，感覺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就是笑地有點冷罷了。
身後的艙室傳來水流涌動的聲音，陸淮轉過身，只見其中的泡沫愈來愈多，最後甚至看不見黑塔的影子。
而下一刻，玻璃的艙門開啓，伴隨着水花飛濺，陸淮邁步上前，從奔涌而出的冰冷水流之中，將那溫軟嬌柔的胴體，擁入懷中。
嘶……
好涼！
抱着懷中的黑塔，陸淮的第一感覺就是，她渾身上下都冷的像是冰塊。
趕緊脫下外衣，將黑塔一絲不掛的身子包裹在其中，而她蜷縮在陸淮的懷裏，此刻無論是脈搏，呼吸，還是心跳，都顯得極其微弱。
陸淮緊握着黑塔的手，安靜地望着懷中的人。
他相信黑塔所作出的一切行爲皆有其緣由，絕不會莫名其妙就將自己置於此種險境之中。
果然，大約十分鐘過去，黑塔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在陸淮的手心中，脈搏也顯得有力起來。
纖長的睫毛顫動着，晶瑩的水珠滾落而下，那一雙紫色的眼眸再度出現在陸淮的眼前，似是幽深的潭水，倒映着他的身影。
“黑塔，你還好……”
話音未落，黑塔揚起手來，冰涼的手指毫不顧忌地捏住了陸淮的臉頰。
“嗯，果然是這樣。”
“哪怕同步率開的再高，也不如自己親手摸一摸。”
嘴角揚起一絲高傲而又戲謔的微笑，黑塔似是玩味地看着眼前緊緊抱着自己的人，纖細的手指輕佻地勾起他的下巴。
“好久不見啊，我可愛的陸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