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距離剛剛好能夠讓他清楚地看見元司的一舉一動。
比如對方從自己鎖骨下方皮肉下面扣出那顆吊墜石頭的動作。
胡楊連石頭上那些星星點點的紅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昨天他並沒有看到元司脖子上有帶任何裝飾品。
他一直守在元司身邊,居然沒發現他是什麼時候帶上吊墜的。
吊墜上花生大小的石頭深深地嵌在了他的肉裏,元司取出來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不知道是不痛還是習慣了。
在看到他把河水變成和昨晚差不多的黑水之後,胡楊明白了。
這就是當年未完成的實驗品。
元司大大的包裹裏裝着的全都是一模一樣透明的瓶子。
胡楊看他每次從瓶中取出吊墜時小心翼翼,不讓瓶子裏的黑水灑出去,不解的皺眉。
他大老遠來這源河就是爲了裝水?
源河水他也在研究中心檢測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就是污染度有些高。
或許元司要的就是這樣污染度高的河水?
所有的瓶子都裝滿了黑水,之後元司並沒有立刻離開。
而是就坐在河邊,看着遠處升起的太陽,和霧濛濛的山景。
這副悠然自得樣子,顯然不是來河裏投毒的。
既然元司不動,那他動就是了。
細細的藤蔓就像是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靠近那個包裹,悄無聲息的順走了一瓶黑水。
送到胡楊手裏。
他手一揚,樹上纏繞的藤蔓將那瓶黑水甩到了河對岸,趕過來的同學手裏。
對方穩穩接住過後,朝着胡楊做了一個手勢。
胡楊回了一個稍安勿躁的動作,轉身盯着元司。
可元司就像是木了一樣,呆呆地坐在河邊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那些黑水應該不是完成品,起碼昨晚看到的黑水是閃着亮光的。
就在胡楊以爲元司會繼續這麼枯坐下去時,他動了。
大包裹裏最底層的東西被他拿出來扔進河裏。
那是一袋子食物,胡楊原先以爲他是裝着路上喫的。
元司突然開口:“出來吧。”
胡楊直起身,這地兒還有其他獸人?
他環視四周。
沒有啊。
元司難得露出一個笑容,又從身上的衣服兜裏拿出一袋零食,上下搖晃發出聲響。
“再不出來,我就自己吃了。”
稚嫩的童聲從水裏傳出來:“不要。”
平靜的湖面突然冒出幾個氣泡。
一個溼漉漉的腦袋從水面露出來,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元司手裏的零食袋子。
一臉饞意。
胡楊瞪大了眼睛。
這是小鮫人!
鮫人一族不早跑到遠離污染區的深海里去了嗎?!
她之前一直潛在水底深處,加上對鮫人氣息不熟,胡楊這纔沒能在第一時間發覺她的存在。
小鮫人露出一雙眼睛,警惕的觀察了一會兒纔將腦袋完全露出來。
鮫人的顏值很高,可現在受到污染物的影響,她的美貌已經大打折扣。
那一頭淡藍的頭髮已經所剩無幾,露出粉嫩的頭皮。
元司朝她招招手:“過來吧。”
小鮫人遲疑了一下。
他又說:“這次不要你幫忙了,純粹想給你送點喫的。順便告訴你一下,以後不用再過來了。”
“你不需要那些東西了嗎?”
“用不着了,你留着也沒用,都扔了吧。你往北邊遊,越往北越好,北邊污染低就是氣溫低了點兒,你得適應一陣子。”
小鮫人往前遊了遊,緩緩靠近。
“......那你會跟我一起去嘛?”
元司搖頭,將手裏的零食袋子遞給她:“不會,你要自己一個人去。”
小鮫人縮回手:“那我不去。”
元司硬塞給她:“不去也得去,這裏已經不安全了,遲早會被外界發現。而我也要.......走吧,以後都不要回來了。”
轉身離開的時候,褲腳傳來一陣拉力。
小鮫人爬上岸,露出下半身坑坑窪窪的魚尾。
“不行,你得和我一起走,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我要爲你治療。”
說完,她就自顧自的往嘴裏塞了一根水草,隨意咀嚼幾下之後,吐出一團墨綠色粘稠物,放在河水裏揉搓。
很快墨綠色的變成了淡綠色,隱隱約約還帶着一點藍色,祛除了大部分雜質。
元司沒有阻攔小鮫人,順着她的力度彎下腰,任由她將簡單處理之後的草藥敷在自己的遍佈傷痕的手臂上。
小鮫人不過才七八歲的樣子,皺着眉頭嘀嘀咕咕:“不應該呀?這麼久了,應該早就好了,阿媽就是這麼教我的呀,怎麼看起來越來越嚴重呢?”
元司和族裏的小獸人玩久了,習慣性的伸手想要揉揉她的腦袋,卻在看到對方那剩下的脆弱的頭髮後收回了手。
他身上的這些傷疤是因爲實驗未成品造成的。
那顆石頭也就是新能源實驗品需要特殊的容器裝起來。
可當初逃亡的時候他不小心將容器弄壞了。
自此以後,他的身體便是容器。
壞處是身體的皮膚百分之九十的面積被腐蝕燒傷,就一張臉和脖子,還有手背皮膚是正常的。
好處是他的身體停止了畸變,保留了基礎獸型。
“不是你的問題,謝謝這麼長時間你的治療,回去吧。喫完東西就離開這個地方,北邊會有你的族人,在那裏你會生活的更輕鬆。”
小鮫人輕快的收回手,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動了動魚尾。
“那我們還會再見面嗎?朋友。”
元司苦笑,和他這樣的獸人做什麼朋友啊。
“離開吧。”
說罷他就轉身想要離開。
“你是想要繼續配置污染物,倒入河中嗎?”小鮫人語出驚人。
她雖然年紀小,但是聰慧,有些事情一開始不說出來,只是在心裏抱着那幾分希望而已。
元司背對着小鮫人,根本不敢與她對視,僵硬的點點頭。
“那你......能不能殺了我呢?你想讓我離開這裏,因爲這裏將會是二次污染物的源頭,我無法在這裏生存。北方太遙遠,而我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到那個時候。如果我的死亡是註定的,那我寧願在這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