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頭痛？我帶你去找章大夫。”江昀野將時宛孜抱在自己懷裏後，下頜幾乎是抵在時宛孜的發頂，開口說。
時宛孜現在靠在江昀野的懷中，深深地吸一口氣對方身上乾燥清爽的味道，她剛纔只是痛了一下，現在因爲江昀野的靠近，那一陣的痛感現在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不用了，我沒事。”時宛孜說。
江昀野皺了皺眉，他剛纔看時宛孜的臉色不是很好，正準備再勸兩句時，時宛孜已經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
江昀野那隻環在時宛孜腰間的手，也終於像是覺得有點燙手，鬆開。
“我給你看樣東西。”時宛孜飛快轉移話題，然後拉着江昀野的手就朝着剛纔自己坐着的縫紉機跟前走去。她那日在縣城裏用了不少布票，現在在縫紉機上的，是一條深藍色的裙子。
時宛孜已經伸手拿了起來，這條裙子就差鎖邊。
布是市面上很常見的這個年代流行的深藍色的布料，只不過這塊布在時宛孜手中，變成成品時，儼然沒了從前那普通的樣子。
在領口處，時宛孜添加了白色的海軍領，前面的領口還做了一個小領帶的模樣。在腰間收了腰，在裙襬處，時宛孜做了雙層的裙邊，看起來就像是翻滾的海浪。
“好看嗎？”時宛孜拿着小裙子，笑眯眯問眼前的人。
江昀野並不懂什麼時裝，但卻能看出來在時宛孜手中的這條裙子，很不一樣，很漂亮。
“好看。”江昀野點頭。
時宛孜眼裏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這是我給青然做的小裙子。”
江昀野聽見這話，下意識地擰了擰眉頭。
“她用不着這些。”江昀野說，家裏沒有布票可以給江青然做衣服，不要布票的，那都是的確良。但是這價格不知道比一般的棉布貴了多少，一般一點的人家，哪裏會買這種布料？何況，還是一個小孩子。村裏的孩子都是小的撿大的衣服，如果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直接拿着針線改一改就好，沒有誰那麼奢侈地給小孩穿新衣。
“那不行，我都做好了。”時宛孜說，然後她朝着門外喊了一聲“青然”，很快一道小小的身影就跑了過來。
“姐姐？”江青然聽見時宛孜的聲音就跑了過來。
時宛孜無視了江昀野不贊同的眼神，她伸手衝着江青然招了招手，“過來，看看這條小裙子你喜歡嗎？”
哪裏有小姑娘不喜歡新衣服的？何況，還是新裙子，好看的海軍領的小裙子。
“哇！”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不論平日裏看起來有多像是個假小子，但這一刻江青然還是表現出來了自己最直白的喜歡，“喜歡！”
時宛孜笑着擡頭看了眼江昀野，然後又對身邊已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裙子的江青然道：“等一下， 我給裙襬鎖個邊，青然就去隔壁換上怎麼樣？”
“給，給我的嗎？”江青然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時宛孜點頭，“當然是給青然的。”
說話間，時宛孜已經重新坐了下來，一邊踩着腳踏板，一邊伸手放在線輪上，按着裙襬邊的布料，送到了針板上。隨着針頭不斷落下，深藍色的海軍風小裙子最後一道鎖邊的工序完成，時宛孜笑眯眯地遞給了江青然。
小姑娘跳起來歡呼一聲，甚至都來不及好好跟時宛孜說謝謝，就飛快帶着裙子去了自己房間。
長這麼大，她都還沒有穿過新衣服，更別說像是現在手裏這樣好看的小裙子。
江昀野的視線隨着江青然歡快離開的背影，重新落回到了還坐在椅子上的時宛孜臉上，後者笑得溫和，“你太慣着她了。”江昀野說。
時宛孜聞言擡頭，“小姑娘慣着點不好嗎？”
江昀野別過頭，有些不敢看時宛孜的那張臉，他對着時宛孜的那張臉時，每一次都說不出來反駁拒絕的話。
“……太費錢了，還有布票這種東西，本來也是稀罕玩意兒，用在她一個小丫頭身上，浪費了……”江昀野當然也是想要給江青然最好的，但是他能一個人將江青然拉扯到這麼大，喫飽飯都不容易。現在給江青然最好的人是時宛孜，又是在花她的錢，江昀野忍不住想道。
若不是因爲昨晚那一出，時宛孜都還不知道要找什麼藉口送出裙子，她又不是不知道江昀野有多倔強。但現在，她跟江昀野的關係都不一樣了，送給妹妹一條小裙子，這有什麼大不了？
果然，江昀野在聽見時宛孜這話時，耳根一下就變得發熱，沒能說出半句反駁的話。
他心裏忍不住有些隱祕地高興。
“姐姐！哥！”就在這時候，江青然已經換好了裙子從隔壁房間跑了過來。
站在門口時，江青然還轉了好幾個圈。
時宛孜做裙子時沒有節省布料，大大的裙襬能在半空舞出一個圓，藍白最經典的海軍風配色，怎麼看怎麼都讓人覺得洋氣，不落於俗套。
江家雖然沒有鏡子，但是江青然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小裙子時，滿臉的笑意，她很喜歡這條新裙子。
“看我！”江青然聲音裏都帶着喜氣，頭一回像是個小姑娘一樣穿着小裙子，怎麼可能不高興？
“喜歡嗎？”時宛孜笑着問。
江青然小雞啄米似的飛快點頭，“喜歡！”她覺得這條裙子可比村裏任何一個同齡人的新衣服都好看，想到這裏，江青然不由伸手小心地摸了摸裙襬，眼裏的珍惜很明顯。
“那以後就穿新裙子出去玩。”時宛孜笑眯眯說，不過她的目光在落在江青然亂糟糟的頭上時，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收，“這頭髮，我們是不是可以收拾收拾？”
江青然小臉一垮，低着頭攪着自己的手指頭，“可是，可是哥哥不會梳頭髮……”
就是因爲這樣，江青然這才幹脆頂着個光頭。當初時宛孜第一次見到江青然時，後者頭髮剛剃過不久，現在又隔了那麼一個月的時間，小孩子的頭髮長得很快，現在已經到了耳邊。不過，沒有梳頭的時候，就像個蒙奇奇。
“等一下。”時宛孜說。
在縫紉機上，還有一些剩餘的邊角料。這些布沒辦法再做一件衣服，但是還可以做不少別的東西。
江青然和江昀野兩兄妹，就看着時宛孜手裏的大剪刀飛快將布料裁剪好，然後鎖邊。那細長的布條在她手裏被摺疊了好幾次，然後又重複疊加在一起，被鎖邊線一纏，居然就那麼神奇地成了一個可愛的雙層蝴蝶結。
隨後時宛孜又從自己的桌子上拿了一個髮箍過來。
現在的髮箍的款式，時宛孜着實有些看不上。都是很隨便的塑料黑色的基礎款，沒什麼裝飾作用，好像就只是用來整理碎髮。
她將手中深藍色的邊角料纏繞上黑色的髮箍上，然後又將剛纔做好的蝴蝶結也綁了上去。頓時，在時宛孜手中就出現了一個幾乎算是跟江青然身上的小裙子配套的可愛的髮箍。
上輩子她雖然不混三坑，但也知道有很多衣服都會搭配同色系的髮飾，還賣得不便宜。
“你坐過來。”時宛孜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凳子。
隨後，時宛孜拿着梳子，替江青然將頭髮梳理好。她特意將江青然額前的碎髮整理出來，不至於像是別的小姑娘將整個腦門都梳得光生生，像顆電燈泡，確定了手中被自己打扮出來的江青然的髮型帶着幾分散漫的隨性後，時宛孜這纔將髮箍輕輕地別在了江青然的小腦袋上。
“這就對了嘛！”時宛孜看着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點點頭。
江青然下意識地擡頭朝着自己哥哥的方向看去，那雙眼睛裏有明顯的期待。
江昀野點了點頭 ，“很好看。”
在從前，只有他跟江青然兩人時，江青然從未被收拾打扮得這麼好看過。
江青然歡呼一聲，飛快從凳子上站起來，“我去玩啦！”說話間，剛纔坐在凳子上的小淑女的形象頓時蕩然無存，又成了當初那個野小子。
時宛孜看着江昀野望着門口消失的那道小小身影，忽然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江昀野的手臂，“該你了。”時宛孜說。
江昀野回頭，那雙眼睛裏還帶着明顯的意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