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不喜歡待在家裏可以來這,來了以後找趙姨開門,她認得你。”

    囑咐後事的語氣,姜硯遲邊說邊從衣櫃裏抽出一件襯衫,攤開服帖穿在身上。

    衣櫃旁領結櫃裏花花綠綠的顏色數不勝數,他隨手挑了一個深藍色,對着鏡子抻開領子系領結。

    算算時間差不多到姜硯遲上班時間,虞商商沒骨頭似的倚在門邊,從鏡子裏看他的臉。

    相遇後,似乎是第一次專注地觀察他。

    三年沉澱洗禮,姜硯遲肩膀變得寬大沉重,背上背了許多難以丟卸的包袱。

    他的臉從稚嫩煉化到成熟,覆蓋的冰涼拒人於千里之外。

    姜家繼承人不是那麼好當,外人虎視眈眈,這三年的艱辛他隻字不提。

    他的脾氣也變了,內斂深沉,之前輕而易舉可以激怒他。

    但現在,她好話歹話說盡,甚至脫口而出罵他賤,他仍舊無動於衷。

    這樣一個人,帶着冰冷的面具走上崎嶇山路,獨自站在山巔,被衆生仰望。

    他從不說苦,也不求人,所有事獨自承受。

    虞商商不忍他再度難過,逼自己毒辣地說:“姜硯遲,你知道我秉性,三心二意慣了,不可能把時間花在你一個人身上。”

    雖然之前被他感動的確實有這種想法。

    很渣的話,虞商商根本不避諱。

    三番兩次拒絕,是對他好,換做別人虞商商不可能苦口婆心勸說。

    姜硯遲面上情緒不顯,繫好領結後又找搭配好的西裝外套穿在身上,整理儀容儀表,從頭到尾表情正常,像是沒聽到她的話,或者根本不想回。

    虞商商嘆了聲:“別再對我好了,我還不起。你說不要我還,難道要我心安理得接受你的愛的同時和別人在一起嗎?”

    她做不到這般絕情。

    自從不信任的那一刻產生,她和姜硯遲就已經不可能。

    室內寂靜,只有姜硯遲窸窸窣窣扣扣子的動靜。

    他低着頭專心掰釦子,垂下的眼眸看不清神色。

    裝睡的人叫不醒,不想說話的人也沒法逼迫他講話。

    很多時候姜硯遲總是閉口不言,若非知曉他性格如此,虞商商會覺得他患了抑鬱症。

    姜硯遲性子中的很多因素與抑鬱症也沒什麼區別。

    沉默片刻,門外傳來趙姨尊敬的喊聲:“少爺,藥熬好了。”

    不說不知道,絲絲縷縷濃藥香味撲入鼻尖。

    虞商商仰首,看到鏡子裏的男人扯了扯嘴角,終於肯大發慈悲出點動靜:“放桌上。”

    “是。”

    過了一會兒,趙姨下樓梯的聲音鑽入耳中。

    舌尖舔舐牙齒,虞商商思量片刻,先他一步走出門口,快速溜到趙姨面前,端走她手裏的碗。

    碗中濃藥呈褐色,滿滿一碗,味道很苦。

    虞商商低頭聞了聞,鼻尖一蹙。

    好難聞。

    趙姨以爲她要喝,連忙說道:“虞小姐,這是少爺的藥。”

    虞商商失笑,也沒反駁,借她的話頭順勢套話:“趙姨,姜硯遲看着很正常呀,他得了什麼病?”

    左右看看周圍的傭人各幹各事,虞商商湊在趙姨耳邊小聲問:“難不成是那方面有問題?”

    經歷過姜硯遲的摧殘,虞商商當然知道他那方面好的很,爲了套出趙姨的話不得已找個話題切入。

    趙姨表情像吃了一坨似的,神情驚恐:“虞小姐萬萬不能胡說,少爺身強體壯,那方面更是沒問題。只是……”

    似有難言之隱。

    虞商商急問:“只是什麼?”

    趙姨爲難道:“少爺不讓外傳,虞小姐還是別問了。”

    連自己家的傭人都耳提命面,絕口不提,虞商商更加確信他這病來的詭異,非小病小災。

    正欲再從趙姨口中套取有用信息,餘光卻發現樓梯口露出一條修長的腿型。

    姜硯遲踱步走下來。

    此時問不出趙姨什麼來,虞商商只能作罷,按他的要求悄悄把滿滿一碗藥放到桌上。

    姜硯遲下來後,略過她走到桌邊,面不改色端起藥。

    從他口中決計套不出話,虞商商根本沒想着問姜硯遲。

    正巧來了通電話,虞商商借口打電話要離開現場。

    打開一看,嚯,元程。

    自從那天表白拒絕他之後,兩人再也沒聯繫。

    虞商商想也沒想就接起來,順勢走到沒人的角落,邊走邊說:“稀客哦,元程,找我什麼事?”

    話音剛落,元程那邊釋懷地笑着打招呼,第一個“你”字剛說出來,只聽一聲瓷器破裂的聲響。

    “砰——”

    虞商商嚇得肩膀一聳,轉頭看向刺耳的聲響來源。

    姜硯遲手中舉着的那碗湯藥砸到地上,濺裂無數褐色湯汁和細小碎片。

    他盯着地面的碎碗片上神,一動未動。

    一旁趙姨連連驚慌托起他的手觀察:“少爺,有沒有燙傷手?我再去給您煮一碗。”

    她的話語裏不免害怕。

    趙姨自姜硯遲小時便被姜氏一族派來照顧他,與姜硯遲建立起深厚的情感,把他當做親生兒子一樣認真對待。

    知曉他從來不會犯打碎碗這種低級錯誤,而且疾病加身,趙姨才更加擔憂姜硯遲的精神狀況。

    反倒是當事人姜硯遲沒有太大反應,拿紙擦乾淨手上打翻的藥汁,隨口道:“找人打掃一下。”

    說着朝門口走去。

    離工作時間不早了,趙姨知道他要去公司,顧不得派人收拾藥汁,着急忙慌阻攔:“少爺,封醫生囑咐過您每天必須喝一次藥。”

    “晚上再說。”

    姜硯遲攏起合身的西裝外套向門口走,趙姨苦着臉追過去攔住他:“您每次這麼說的時候,晚上都要應酬,很晚回來,那時候喝了酒便不能喝藥了。”

    虞商商站在玄關門口,盯着兩人的行動。

    趙姨苦心勸說,姜硯遲不爲所動,俯身換好一隻皮鞋。

    “少爺……”趙姨年過半百,乾巴巴地勸。

    看着姜硯遲無動於衷的神色,虞商商心道,趙姨這樣勸沒有任何作用,姜硯遲犟得很。

    對付他需要強硬。

    對電話那頭隨口說了句以後再聊,等元程同意後,把電話掛斷。

    虞商商收了手機,眯起眼睛。

    姜硯遲平日四平八穩,不會連個碗都拿不住。

    因爲她喊了電話裏一聲元程麼?

    他這是……

    喫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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