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混亂。

    白忱耳畔有風聲,有警笛,有無數人說話的聲音。

    他好像也聽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是賀清序嗎?

    好想回頭看看他的表情,是否像以前一樣冷漠無情,還是會因爲他受傷而有一絲潰敗,變得擔憂關懷。

    可是胸口好痛,那裏破了一個洞,鮮紅色的血液狂涌出來,讓他無法回頭。

    子彈進入胸膛的時候,心臟也停止了跳動。

    白忱臉上毫無血色,身子晃了晃,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他沒有流一滴淚,悽慘的笑比哭還難看。

    倒地時腦袋撞到尖銳的石子,撕裂般的疼痛迫使腦海失去思考,空洞洞一片。

    記得從前賀清序和同齡的小姑娘多說了幾句話,惹到他發毛,他會抓着賀清序的頭髮撞到牆上,讓他面對牆壁,發瘋折磨。

    那個時候他也會痛嗎?

    會吧,他應該會更痛,身體和精神。

    怪不得賀清序那麼恨他,無時無刻想着逃離。

    原來他那樣可惡。

    真該死。

    ……

    z鎮的風迅疾傳到京城。

    二劉子因故意殺人罪,加之十多年前的舊罪翻案,數罪併罰判處死刑,其手下全部死緩。

    驚動警察後,白父黑道上的事也瞞不住,白家家產封閉檢查,白父鋃鐺入獄。

    白忱中彈大出血進了醫院,生死不明。

    白家徹底沒落,聯姻之事暫緩。

    “……以上,是全部報導。”

    程枝意合上早間報紙,黯淡嘆息。

    白忱出事之後,消息再封閉的城鎮也瞞不住這麼大的新聞,記者蜂擁而來。

    z鎮最大的醫院人滿爲患。

    虞商商站在病房外的窗邊,看着窗戶外地面圍滿了肩扛攝像機的記者,被警察堵在門外叫嚷。

    白忱的消息一經傳回京城,立刻引起軒然大波,虞商商和程枝意第一時間趕來z鎮。

    她們在這裏待了七八天,白忱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白忱屬於特殊人物,爲免黑道打擊報復,他的病房外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全副武裝的警察。

    虞商商和程枝意輪流看守,在他的病房外等了好多天。

    “醫生說就算醒了,以他的身體狀況,後半輩子也無法進行強烈運動。”

    只能像個廢人一樣。

    以白忱高傲的性格,窩囊的活着不如死了。

    虞商商眼光無神,關上窗戶,將記者們和圍觀羣衆的吵鬧聲一併摒除。

    眼不見心不煩。

    重症監護室的大門緊緊閉合,程枝意初次得知時哭了幾天幾夜,眼睛哭得紅腫似核桃。

    她抹了把臉,艱澀道:“秦家那邊有意取消婚約,我爸媽暫時把他們穩定下來,等白忱醒後自己做決定。”

    說是如此,他能否醒來還是個未知數。

    白家的家業全部封產,白父進監獄,白忱身體健康與否尚未可知,秦家不可能把自己嬌生慣養的女兒送到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子手裏。

    取消婚約或許只是時間問題。

    許久沒睡過好覺,虞商商眼圈底下泛着一層青黑,雙手抱胸倚靠牆面,疲憊回答:“想取消就取消吧,該走的人留不住,白忱那麼傲嬌的一個人,不可能死纏爛打。”

    況且他對秦家的獨生女沒有任何興趣,聯姻是白父和秦家的共同抉擇。

    他不知何時能醒,再拖,辜負了人家姑娘的大好時光。

    程枝意安靜下來。

    咋咋呼呼的人,變得沉默寡言,爲病房裏躺着的男人暗自神傷。

    空氣裏靜的清晰可聞。

    程枝意蹲下來,盯着手中氾濫墨香的報紙,瞳孔無神:“商商,你馬上就要訂婚了,先回京城準備婚姻事宜吧,我在這看着白忱就行。”

    虞商商搖搖頭。

    白忱沒醒,她怎麼有心情訂婚。

    和姜硯遲商量過,如果白忱一直醒不過來,訂婚的事就推移一段時間。

    白忱是她最好的朋友,沒有他見證的婚禮不是完整的婚姻。

    虞商商無法說服自己獨自享樂。

    正準備說話,餘光先一步發現醫院走廊的盡頭,鬼鬼祟祟的人影探出腦袋來,悄悄望向這邊。

    虞商商欲言又止。

    發覺自己被發現後,人影怯生生站出來,手裏提着新買的保溫飯盒,乾澀說:“商商。”

    虞商商直起身體。

    她有的時候總覺得世事無常,24歲以前很少去醫院,24歲以後天天沾上跟醫院有關的事,例如姜硯遲的病,例如白忱,例如賀清序,不勝枚舉。

    對於賀清序每天至少一次出現在白忱的病房外,她早已習慣。

    白忱出事他沒有直接責任,而且賀清序也是在幫他,但……

    她很彆扭。

    聽賀清序跟警察的描述,他拖累了白忱,不然白忱也不會折下驕傲,跪倒在二劉子面前。

    白忱引以爲傲的自尊盡數因他折滅。

    此時和賀清序該用什麼語氣對話,虞商商沒法想象。

    她清清嗓子,輕聲問:“有事嗎?”

    程枝意也擡起頭看向來者,神色疲倦。

    賀清序抿住嘴角,從遠處牆角走到近邊,停在距離病房三四米的地方,囁嚅着說:“我做了一些飯菜,你們要喫嗎?”

    程枝意臉色很差,直接道:“不用了。”

    她嫉惡如仇,即使賀清序跟二劉子沒有關係,好心救白忱,但白忱的尊嚴早已在那天消弭,且是因爲救賀清序。

    她比虞商商直腸子,沒想那麼多花花繞繞,只懂得直來直去,白忱身上中槍,二劉子九分責任,剩下那一分就是賀清序!

    程枝意只向着白忱,從不辨別道理。

    被拒絕之後,賀清序難堪收起飯盒,定定看向虞商商。

    見他沒走,虞商商掀開眼皮:“怎麼了?”

    賀清序面色蒼白,訕訕問:“他……還好嗎?”

    虞商商直言:“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

    這種事她不會爲了安慰,說美麗的謊言。

    白忱住的醫院和賀清序的媽媽在同一個,來回探望很方便。

    但程枝意討厭他來看白忱,所以賀清序每次來的時候都小心翼翼,不敢跟程枝意說話。

    他很想知道白忱的安危。

    那一槍不僅打在白忱胸口,也打在他心上。

    槍響的一瞬間,賀清序跟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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