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程枝意再討厭他,賀清序還是腆着臉來了。

    聽見白忱不容樂觀的狀況,賀清序急赤白臉問道:“z鎮滯後,這裏的醫生醫術不如京城醫生高明,不能想點辦法把他送去京城嗎?”

    虞商商道:“哪有那麼容易,他現在身體狀況很差,不能進行長途跋涉。京城的醫生已經在路上,明天就會趕過來,你也不必太擔心。”

    說着讓他別擔心,自己卻是最擔心的那一個。

    醫生說過,白忱搶救很及時,再晚個幾十秒可能當場魂歸故里。

    不過就算搶救及時,以z鎮醫院現有的醫療設施,想要將他徹底救回來難如登天。

    姜硯遲找了京城最好的醫生,帶着國外先進的醫療設備十萬火急趕過來。

    虞商商現在只能寄希望於醫生華佗在世,妙手迴天。

    她看見過醫生拍的片子,白忱不光胸口中槍,渾身上下斷了十幾根肋骨,沒有一處好地方。

    且不說別的,二劉子簡直是個畜生,把他製造孩子的東西往死裏踹,那玩意兒多半是廢了。

    白忱引以爲傲的東西,一個個全沒了。

    他雖然情人多,同很多人溫存過,但措施都做得極好,從沒留下過任何麻煩,譬如孩子。

    這也留下一個隱患,他沒結婚,那玩意兒不好使了,後代自然跟着消失。

    在來z鎮之前,白忱的生活盡然不是他所期望的日子,起碼正常人有的他都有,甚至還要多。

    來z鎮以後,天變了。

    白忱什麼都沒有,包括白家基業,他那個惡劣的父親,並不喜歡但也勉強接受的婚姻,以及用來爽快的東西。

    他睡了一個不知道何時能醒來的覺,從此失去所有。

    賀清序當時就在現場,清楚白忱的傷有多嚴重,自然也明白虞商商在安慰他。

    他眼眸乾澀,淚光蘊藏着亮意,小聲祈求:“商商,如果他醒來,你能不能第一時間告訴我。”

    程枝意冷笑:“告訴你有什麼用?”

    “我……”

    他被懟的無話可說。

    氣氛陷入僵局,虞商商闔上眸子,輕輕頷首:“行,你能不能也回答我一件事。”

    “商商你說。”

    她思忖許久,這件事還是有必要說出來,挑明白。

    感情的事死也要死個明白。

    闔上的眸子重新睜開,虞商商眸光銳利:“賀清序,到現在爲止,你還是不喜歡他,對嗎?”

    賀清序怔愣。

    這次,他沒像以前那樣堅決。

    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來一句。

    住院部房間底下,吵鬧的人羣絡繹不絕,越來越多人湊在其中,都想一睹白忱情形。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虞商商語重心長道:“如果是的話,我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哪怕他有幸醒過來,也別來看他。”

    但凡心軟前來看他,就是給白忱一絲希望。

    希望越大,絕望越大。

    白忱沒有媽媽,他匱乏於類似的情景,虞商商便做這個惡人。

    她經歷過同樣的劇情,把姜硯遲傷得很深。

    時至今日,虞商商最是清楚不過,分明沒有情感,還牽扯着藕斷絲連的痛苦。

    若是沒有情感,最好斷個痛快。

    省的白忱受盡傷害。

    賀清序猶豫半天,眼神飄忽閃爍其詞:“商商,媽媽討厭同性戀。”

    說的是另一個問題的答案。

    但也足夠了。

    足夠證明在賀清序心裏,對他態度惡劣的媽媽比白忱還要重要。

    他選擇的,不是白忱。

    從始至終。

    程枝意再也忍不了他含糊其辭的話,唰一下起身,怒氣衝衝走上去,指着賀清序的鼻子怒喝:“不喜歡他爲什麼要假惺惺過來裝好人,你現在就給我滾,白忱不想見到你!”

    賀清序驚弓之鳥後退幾步,眼裏閃着晶瑩剔透的光,握住保溫飯盒的手攥得死緊,囁嚅着,聲音乾涸嘶啞:“醫生說他受了很嚴重的傷,我想盡我所需做點事情,至少……”

    吱呀——

    重症監護室的門打開半扇空間,戴着口罩的中年醫生走出來,鄭重問:“誰是病人家屬?”

    程枝意連忙回頭,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走到醫生身邊,焦急問道:“他沒有家屬,我是他朋友,白忱怎麼樣!”

    賀清序立刻打起精神,目光炯炯看向醫生。

    到現在爲止,依照白忱的病情,從醫生口中只能聽見兩種結果。

    醒來,或者死亡。

    手擡起到空中想捂住耳朵,不敢聽接下來的話,生怕結果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醫生的話沒有因爲他心靈脆弱而有所減慢,沉着冷靜說道:“病人已經醒了,但頭部受到嚴重撞擊,造成間歇性失憶,目前需要靜養,探望的時候最好一個個進去,避免動靜過大。”

    虞商商擰眉。

    失憶?

    程枝意哪裏顧得上失憶的問題,活着就成,她立即道:“我先去!”

    說罷,快速衝進重症監護室,怕聲音大對白忱造成騷擾,動作躡手躡腳像個小偷一般滑稽。

    虞商商留在門外,等程枝意看望完換她去,餘光瞥見賀清序依然站在原地,沒有走的意思。

    他表情僵直,死死盯住病房門口泄露出來的一絲光亮。

    彷彿他是陰暗下水道里的蛆蟲,而那病房便是他的光明,渴望得到進入的資格。

    “你聽到了,他還活着,並且已經忘記你們之前的事。我承認白忱從前對你確實做過不好的事,他也因此付出代價,如果你還留有怨恨,我替他向你道歉,且替他盡全力補償你。”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虞商商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站在反派的視角,拆散別人的姻緣。

    當她那天在遊樂園比白忱的介紹先一步認識賀清序時,命中註定她會幫助弱勢的一方,幫賀清序逃離苦海。

    沒想到蝴蝶效應,有一天居然會害了白忱。

    她有愧,遂神色更加冷漠,“你剛纔也說過,你媽媽討厭同性戀,爲免遭到白忱打擾,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說到打擾兩個字,似是覺得諷刺,她輕笑出聲。

    賀清序神色恍惚,愣愣站在原地,聽虞商商的審判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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