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帶她去了一家新開的海鮮餐廳,這裏環境清幽,裝潢佈置浪漫又不失格調。
慕斯晨最喜歡近窗的角落,兩人相對坐下後,她掏出手機,給醫院裏的小陳打了個電話,仔細詢問着張威的傷情。
唐朝的銀灰色外套搭在身後的椅背上,男人解開襯衫袖口的鉑金扣,將袖子優雅的翻卷起來,正好露出銀色鑽表。
慕斯晨掛斷電話後,目含深意的睇了他一眼,“你……安排張威住進了軍區總醫院?”
唐朝接過侍者從托盤中夾來的一條熱毛巾,男人慢條斯理的擦拭着修長的手指,當擦到左手無名指時,刻意停頓了下,唐朝擦了擦那枚婚戒,冷毅的薄脣微微漾出淺弧,“那裏醫療設施最好,這樣你也能放心些。”
慕斯晨強挽起笑,她手中同樣捏着一條溼熱的帕子,擦手的動作卻有些心不在焉,果然,不等她繼續說些什麼,唐朝的後半句就不緊不慢的說了出來,“待會兒喫完飯,我陪你去醫院看看他吧,省得你獨自跑這一趟。”
慕斯晨怔了怔,擡頭,迎向男人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
他的墨瞳被燈光照耀得格外明亮,眼角細細拉開,尾線狹長而勾魂奪目。
慕斯晨從這張看似的笑臉上,一點點都感覺不到暖意,她甚至覺得背脊發寒,像要跌入深淵去,“唐朝。”
慕斯晨艱難的張了張嘴,沉默好一會兒,才心情複雜的道:“唐淮在這家醫院裏。”
唐朝面無神色的挑了挑眉,他把用掉的毛巾扔至手邊,一雙黑邃的利眸波瀾平靜,“所以,你想表達什麼?慕斯晨,你就那麼怕我傷害他?”
“我不是怕你傷害他。”她道:“我是怕他在你手裏死掉。”
“有區別?”
“唐朝,他死了你也不會解恨的。”慕斯晨深吸口氣,她儘量讓自己說話的語氣保持冷靜,“除非,是你爸跟他一塊兒去死。”
男人聞言,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收了回去,他直勾勾盯着她,眼裏的斑斕暗黑沉寂。
慕斯晨拼命想去探究他藏在潭底的東西,卻發現裏面無邊無際,根本望不到盡頭。
少頃,唐朝放平的脣瓣,又兀自凝起笑容,他的情緒,比當年隱匿的更要好,“我以爲,只要把我的病徹底治癒,唐淮的命,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我想讓他生,他便生,想叫他死,他只能死,可是,晨晨,我千算萬算,算漏一個你。”
唐朝始終無法做到,去忽略她的感受。
一個女人而已,就算他真的狠下心,去無視她的阻攔,對唐淮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她又能拿他怎麼樣?
現在,已經沒人可以拿得住他。
包括他的父親!
可唐朝深知,他斬不了這意中人。
慕斯晨接受不了他殘忍的手段,他也不想看見她失望透頂的眼神。
就像那晚一樣,她瘋了似的咆哮,用力的怒吼,但凡他再忍忍,唐淮那條命他就收定了,可最後一刻,唐朝還是妥協了,他可以對全天下的人心狠,卻獨獨對她心軟到極點。
“我知道自己的做法,會讓你很難受。”慕斯晨抿住櫻紅的脣,侍者先端上一盤生魚片,蘸醬裏兌了點芥末,陸陸續續還會有海鮮拼盤上桌。
這家大廚做的菜色,鮮香味俱全,慕斯晨卻不怎麼有食慾,“唐朝,可我不想看到你這樣,我不想你一直活在痛苦中,如果我不能成爲你的救贖,那我對你而言,又有什麼特別之處?”
“我想讓你的喜歡,變得更有意義。”慕斯晨一臉認真的對他說:“你給我一次機會行嗎?讓我把你從地獄裏帶出來,讓你看看光明之下,是一番怎樣的絢麗多彩,如果幾年後,你還是無法釋懷,即便你想親自去C市手刃了他,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前行,絕不再攔你!”
她的口吻,固執且堅韌,猶如一道堅不可摧的銅牆。
唐朝的舌尖抵起脣角,潭底是不容窺測的幽暗。
他們之間,彷彿又回到六年前分開的那個夜晚,當意見產生分歧時,始終要有一個人妥協。
否則,這場拉鋸戰,只會無休無止。
而他,從來不是贏的那一方。
唐朝贏不了她,“好。”
見他終於鬆口,慕斯晨喜上眉梢,她知道,只要是他親口的承諾,就不會變卦。
哪怕,做到真的很難,他一定也會遵守約定。
慕斯晨甚至無法想象,他們當初的三年之約,他爲了能如約回國,中間做了多少努力。
後來的那種無能爲力,又讓他到底有多絕望。
想到這兒,慕斯晨眼眶不覺泛紅。
有一點唐朝說的很對,她無非是仗着他的愛。
“這家店的味道可真好。”慕斯晨包了大口生魚片到嘴裏,她連醬料都沒放,就裝作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以後你陪我常來好不好?”
“好。”唐朝勾了勾脣,嘴角若有似無淺漾,“慢點喫,別噎着。”
“你也喫,還有這個帝王蟹……咦,這個紅魔蝦也不錯,我給你剝一個。”
唐朝見她小嘴兒叭叭的說着,他安靜的看着燈光打在她眉角處,看着她垂下眼簾,仔細的幫他剝蝦。
男人的眼神專注而認真,他盯看她許久,直到面前的餐盤已堆滿她的傑作,他這才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去捏兩邊褲兜,捏到哪邊裝着煙盒,便將它掏出來,煙癮犯了,卻又不想當她面抽,最後只取出一根放在鼻翼前聞了聞尼古丁的味道。
唐朝埋頭將慕斯晨給他剝的海鮮喫完,遂站起身,去到外面抽了支菸。
飯後,他們照樣沒改行程,一同去了軍總探望張威。
身爲君悅總裁,慕斯晨這一趟自是免不了的。
她也總算明白,爲什麼唐朝想打着張威的幌子去見唐淮。
她本來還納悶,他怎麼不自己說去就去。
原來軍總大門的關卡,守了不少唐湛天的兵,唐家帶T的車牌還沒進入,就被攔在了門外。
這家醫院本就所屬於部隊,到處都是軍人,並不會讓人覺得驚奇。
例行檢查,慕斯晨放下後座車窗。
一名穿迷彩服的男子衝車內二人敬了個軍禮,“不好意思三少,唐首長有令,您一步都不能接近二少。”
慕斯晨扭頭朝身側男人瞅去,唐朝的背部懶散的後倚着,雙臂抱在懷中,他眼神很靜,眸子裏水波無恙,可彎在脣邊的弧度,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陰徹,“唐淮?他是個什麼東西,也配我去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