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回到承恩侯府,首奔書房,找出儀貞公主的遺物。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長命鎖,有了這一樣東西,再加上譽王的作保,沈少淮有了活路了。

    沈夫人將長命鎖收進袖袋裏,去廚房親自爲沈少淮做西道菜,打算母子倆喫飯的時候,再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沈夫人回到主院裏頭,綠茵己經將沈少淮請來了。

    綠茵迎上來接食盒。

    沈夫人推開她,親自將菜擺上桌:“淮兒,你以前最喜歡喫這幾道菜,母親親自給你下廚做的。”

    她給沈少淮盛一碗飯,“你嘗一嘗味道。”

    沈少淮看一眼桌子上清淡的菜色,原本沒有多少胃口,眼下更是食慾全無。

    他悶聲不吭地拿着筷子,就近夾一塊肉脯,咬了一口,不鹹不淡,沒什麼滋味。

    只動了兩筷子,便不吃了。

    沈夫人眼帶期許地看着沈少淮,希望能得到他的評價,可看他吃了兩口,便不吃了。

    有的菜,更是碰都沒有碰。

    “淮兒,母親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嗎?”沈夫人拿着筷子,夾了一塊他碰過的肉脯,一邊看着他,一邊往嘴裏塞:“味道還可以啊。”

    “我不餓。”

    “你以前說,孃親做的菜,你怎麼喫,都會喫不夠。”

    “今日沒有胃口。”

    沈夫人沉默了一會,說:“你不愛吃了,那母親吃了。改天再給你重新做。”

    屋子裏的氛圍陷入凝滯。

    沈夫人沒有等來沈少淮的安慰,更沒等來他繼續動筷子。

    她握着筷子,夾菜往自己嘴裏塞,幾乎沒有怎麼咀嚼,便吞嚥下去。

    她的表情沒有變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少淮。

    沈少淮坐在沈夫人對面,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往嘴裏塞。

    他看出沈夫人因爲他不喫她做的飯菜,心裏生出了不滿。可她卻不像昨日,他將她關在書房裏那般與他爭辯。

    只是拼命往嘴裏塞食物,彷彿要把她剋制不住要發泄的情緒,一口一口的填壓進心底。

    近乎自我折磨一般,以此逼迫他就範。

    沈少淮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握成拳頭,看着她塞完了一盤子菜,又將筷子伸向另一隻盤子。

    屋子裏只有筷子磕碰瓷盤的聲音,每一聲都似敲在沈少淮的心尖上。

    明明都塞不下去了,她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塞得更大一口。

    沈少淮看着她的喉嚨滑動,似乎食物翻涌上來,她用力將食物吞嚥進去,眼淚都撐出來了,還是沒有停下來。

    她在逼迫他。

    她在用這種方式逼迫他!

    逼迫他開口說:“母親,我想喫您做的菜。”

    這個念頭閃過,沈少淮不寒而慄,只覺得心口壓着一塊大石,讓他喘不過氣來。

    每次,幾乎每次,他有反抗的徵兆,她便會傷害自己,掌控欲變得更加強烈。

    “啪嗒”一聲,沈夫人的筷子磕在盤子上,她用手捂住嘴,將快溢出來的食物壓進去。

    她把盤子拖過來,筷子也不用了,首接用手抓了滿口的塞,表情近乎麻木。

    沈少淮看着向來端莊得體的沈夫人,向來在意外人眼光的沈夫人,此時此刻以手抓着食物往嘴裏塞。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他的情緒積壓到頂點,用力握了握拳頭,再也無法忍受,猛地站起來。

    “母親,兒子還有公務要處理。”

    沈少淮丟下這句話,起身離開。

    方纔走到門口,他便聽到身後傳來打翻盤子的聲音,腳步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離開。

    沈夫人睜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繼續往嘴裏塞食物,塞到快要吐出來了。

    “夫人……”綠茵喚了一聲。

    沈夫人猛地起身,抱着痰盂吐出來。

    綠茵被沈夫人的反常嚇壞了,連忙遞上巾帕和水,手忙腳亂的爲沈夫人清理。

    沈夫人聲音嘶啞地問道:“淮兒呢?他出府了?”

    綠茵看向從外走進來的嬤嬤。

    嬤嬤接過話茬:“二爺去了朱姨娘那兒。”

    沈夫人眼底一片陰翳,拿着帕子用力擦了一下嘴巴,不知想到什麼,她帶上人去往朱玉的院子。

    “砰”的一聲。

    沈夫人親自將屋門推開,瞧見朱玉柔軟的身子,緊緊貼在沈少淮的胳膊上,正在伺候他用膳。

    看到這一幕,她腦子裏緊緊繃着的那根絃斷裂了,壓抑在心底的情緒瞬間爆發。

    就是這個女人,就是這個女人搶了她的兒子,讓她的兒子與她離心!

    新仇加上舊恨,沈夫人指使粗使婆子:“這個賤婢以下犯上,你們去將她就地正法。”

    朱玉臉色慘白,抓住沈少淮的手臂:“二爺,救救賤妾……啊……”

    粗使嬤嬤抓住朱玉,另一個粗使嬤嬤手裏拿着麻繩,首接套上朱玉的脖子。

    朱玉脖子刀割似的疼,呼吸上不來,雪白的臉漲得通紅。

    “我平日裏待你們太和善,就連一個賤婢都敢欺辱我。”沈夫人眼底一片狠絕:“我倒要看看,今後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爬到我的頭上作威作福!”

    沈少淮倏然站起身,怔忡地看着朱玉被粗使嬤嬤勒着脖子,舌頭吐出來了。

    她在痛苦地掙扎,可是力氣敵不過腰圓膀粗的粗使嬤嬤,絕望地朝他望來,伸出手向他求救。

    “淮兒,這個賤婢心腸歹毒,離間我們母子之間的感情。”沈夫人怕沈少淮心軟:“你以前很乖,很聽我的話。自從她進府後,你開始反抗我。”

    沈少淮在主院時便受到沈夫人的逼迫,如今又見她心狠手辣的殺了朱玉,一股寒氣涌上來,下意識後退一步,想要遠離她。

    沈夫人朝他逼近一步:“母親知道你的耳根子軟,心性單純,容易受人迷惑。”

    她掏出帕子,慢慢地擦拭沈少淮的袖子,似乎要將朱玉沾在他身上的氣息給抹去。

    彷彿只有這樣,沈少淮又會變成聽話的兒子。

    “淮兒,是這個女人教壞你了。”沈夫人眼神一狠:“她該死。”

    沈少淮的汗毛豎起來,他一旦背離她的意願,她套在他身上的枷鎖,便束縛得越緊。

    緊到,他的脖子上,似乎也套上了一根麻繩。

    他看着朱玉的掙扎慢了下來,最後雙腿踢蹬了一下,雙手軟綿綿的滑下來,腦袋歪在一邊。

    剛纔還活生生的一個人,轉眼間就死在了面前。

    沈少淮腦袋發矇,聽到沈夫人說:“今日用朱玉殺雞儆猴,府裏再不會有人教壞你。”

    他打了一個寒顫。

    沈夫人睨了一眼斷氣的朱玉,擔心母子倆會有隔閡,連忙掏出長命鎖塞進他的手裏。

    “淮兒,這是儀貞公主的遺物,有了它,可以保你一命。”

    沈少淮碰觸到沈夫人的手時,手臂縮了一下。

    沈夫人臉色變了變。

    這時,一道焦急的聲音從外傳來:“不好了,老太太去告發侯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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