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檀再次拿勺子沾水,溼潤趙頤的嘴脣。

    他的額頭不再冒冷汗,臉上的潮紅消退了一些。

    沈青檀摸一摸趙頤的額頭,再摸一摸手,不再似白日那般滾燙,一片溫熱。

    她緊緊繃着一根心絃,終於放鬆了下來。

    那種懼怕爬上了心頭。

    沈青檀依偎在他的枕邊,一條手臂環住他,整張臉埋進他的脖頸間。

    今日只是見他吃藥發病的痛苦,一陣又一陣錐心的痛涌上來,幾乎把她的心絞成碎片。她不敢去想象,失去他的後果。

    沈青檀收緊了手,緊緊地抱住他。

    趙頤的眼睫顫動一下,緩緩地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片黑暗,只有外頭透進來一縷昏黃的光線。

    他的意識慢慢回籠,感受到一具嬌軟的身子,靠在他的懷裏,親密地環住他的脖頸。

    趙頤正要開口,一滴滾燙的熱淚落進他的脖頸裏。

    他愣怔片刻,一擡手,骨頭痠疼。

    寬大的手掌覆在沈青檀的腦後,趙頤張口喚一聲:“蠻蠻。”

    沈青檀渾身僵了一下,似乎像在夢裏一般,她沒有動,只是收緊了手,抱得更緊了。

    “咳咳……咳……”趙頤的嗓音嘶啞:“蠻蠻,你再勒緊一點,我便要透不過氣來了。”

    沈青檀連忙鬆開手,擡頭看向他。

    只見他朝她扯着脣角,緩緩地露出一個淺笑。

    像是她在水裏看到的幻影。

    她伸出手,撫摸着他的臉,指尖碰觸着他的眼睫,看着他的眼睛輕輕眨動,指尖泛着微微的癢意。

    她才似戳破了泡影,看到了實處。

    “二郎。”

    “我在。”

    沈青檀聽到他應聲了,顫聲問道:“你身子骨哪裏不舒服?”

    趙頤看着她含着熱淚的眼睛,便知自己此次嚇壞她了。

    “我很好,沒有哪兒不舒服。”趙頤輕輕勾一下脣角:“發熱的時候難受,眼下不熱了,便舒坦了一些。”

    沈青檀沒信他的話,攸關他身體的事兒,他嘴裏說的三句話,有兩句半不能信。

    “你騙了我,你說,吃藥只是身子骨虛弱。”沈青檀一字一字指控他:“你還說,我和爹孃骨肉分離十幾年,他們心裏念着我,盼着我,讓我回去陪伴他們幾日。實則,你是想將我支開,再一個人吃藥。”

    趙頤握着她的手,張口想說什麼,卻聽她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願讓我見你痛苦的一面,心裏頭替你難受。你越是這般瞞着我,我越是會心裏頭難過。面對你的事情,我很無能。”

    沈青檀拿着帕子壓一下眼角:“我們倆是夫妻,應該相互扶持。我有難處,你替我分憂。你有難處,我也要爲你分擔。哪怕幫不了你,只是守在你的身邊,我心裏也踏實。”

    趙頤意識到自己傷了她的心,低咳了幾聲:“再也不會有下一次。”

    沈青檀沒有說話。

    趙頤說:“我心裏盼着你在身邊。”

    沈青檀心口涌出一股熱意,這一股熱意首抵眼眶。

    她撇開了頭:“我去請府醫進來給你診脈,再給母親報平安。”

    說話間,她己經起身走向門口,喚府醫進來。

    府醫率先進房去給趙頤診脈。

    沈青檀站在門口,看向大夫人與大老爺:“父親母親,二爺醒了。”

    大夫人望着沈青檀通紅的眼睛,不禁想到在門縫裏看到的一幕,她心裏大受觸動,伸出手抱住了沈青檀。

    “檀兒,勞你費心了。”

    “母親,二爺是我的夫君,我照顧他是應該的。”沈青檀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涌動的情緒:“比起他爲我做的事,我爲他做的太少了。”

    大夫人鬆開了沈青檀:“你們倆都是想着彼此的,有這一份心意便足夠了。”

    沈青檀點了點頭。

    幾個人進了寮房,來到牀邊。

    府醫收回脈枕:“二爺並無大礙,這段時日好好將養着,別讓他染病。”

    沈青檀向府醫道了謝,吩咐聽雪去取藥煎給趙頤喝。

    趙頤手撐着牀要坐起來。

    大夫人按着他的肩膀:“你骨頭疼着呢,躺下養着,別瞎折騰。”說話間,她睨一眼門口的沈青檀:“你想要檀兒爲你難過,你就可勁折騰。”

    趙頤規規矩矩地躺着不動了。

    大夫人看着他臉上的潮紅褪去,又變成一副蒼白的模樣,心疼地說道:“這幾日好好在這裏養着身子,檀兒在這裏陪着你。”

    趙頤虛弱的“嗯”了一聲。

    大夫人又叮囑了幾句話,與大老爺一塊離開,沒再打擾小兩口。

    沈青檀目送二老離開,折身回到房裏。

    “餓了嗎?”沈青檀給他蓋好被子,坐在牀邊:“我讓流月去煮粥,待會喫一點?”

    趙頤微微點頭,擡手碰一碰她的眼睛。他最不願見到她哭,可偏偏自己將她給惹哭。

    沈青檀握住他的手,靜靜地看着他的臉,好一會兒,輕輕地抿脣笑了。

    趙頤問:“想到趣事了?”

    “只是想着能在你的身邊,便覺得很美好。”沈青檀柔聲說道:“希望我今後每一日清晨睜開眼睛,都能夠看到你在身邊。”

    趙頤聞言,跟着她一同笑開了。

    這也是他的心願。

    流月端着一碗粥送進來。

    沈青檀接過碗,親自一勺一勺餵給趙頤喫。

    趙頤身體仍舊不舒服,怕沈青檀擔憂,強撐着吃了半碗清粥,便再也喫不下了。

    沈青檀端着水杯遞到他脣邊,喂他喝了幾口水,拿着帕子擦一擦嘴,便扶他躺下了。

    趙頤說:“蠻蠻,你去用晚膳,這裏有江朝和江暮守着。”

    沈青檀微微頷首,留下聽雪在一旁伺候,帶着流月去齋堂。

    方纔踏出門外,便遇見急匆匆而來的秦老闆。

    “檀兒,事情有變。”秦老闆將信遞給沈青檀:“仲元在寶華縣,不願進京。他揚言,若是要找他治病,得親自登門去找他。”

    沈青檀臉色一變,從京城去寶華縣,要趕兩天的路。趙頤的身子骨虛弱,哪裏經得起顛簸?

    她連忙拆開手裏的信,快速看完,心裏有了一個決定。

    “秦叔,我親自去寶華縣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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