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副使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到北齊,耗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此時己經入了冬。

    北齊帝派了身邊的掌印太監劉公公,親自去帝師府請帝師。

    劉公公來到帝師府,循着錚錚琴音,穿過重重樓閣,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一座清幽小院前。

    小院的一扇門半掩着,劉公公站在門前,雙手搭在門上,從縫隙裏看到庭院的一角,幾株青竹之下,擺放着一張琴,一雙骨指修長的手伸出來,指尖緩緩地撥動着琴絃。

    那清越的琴音,扣住了他的心絃,似乎遠離了喧囂。

    劉公公失神地推開了門,露出端坐在古琴後的人。

    初冬的傍晚有些寒涼,他肩上披着一件披風。

    溫黃的宮燈漫漫鋪灑在他的身上,脖頸間那一圈雪白的皮草泛着柔和的暖光,映襯着他俊雅的臉龐,清華無雙。

    忽然間,他指尖一壓,按住了琴絃,“錚”的一聲,發出一道低沉的顫音。

    劉公公回過神來,便發現門不知不知覺間,己經被他給推開了。

    他心下一慌,連忙看向那人。只見那人擡眸望來,對他微微一笑,目光中沒有被驚擾到雅興的責備,而是一如既往的溫雅寬厚。

    帝師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寄養在姑母家中長大,經天緯地,熟讀兵法,擅長謀略,精通音律,並不像是出身寒門,反而像極了世家蘊養的貴公子。

    十幾歲便橫空出世,被欽點爲北齊帝的侍讀,爬到如今至高無上的地位,並沒有殺伐果決的迫人氣度,依舊淡泊從容。

    劉公公斂目,卑躬屈膝地說道:“帝師,奴婢無意間驚擾到您的雅興了。”

    帝師語調溫和:“無妨。”

    寒風徐來,吹散香灰落在他的手背上,零星散落在寬廣的袖擺上,仿若碎雪落入竹葉間。

    劉公公見狀,掏出一塊帕子,準備遞過去,便見立在一旁的侍從,先一步遞去一塊帕子。

    他收回了邁出去的步子:“帝師,高大人從大周寄來一封加急的書信,皇上特地派奴婢來請您入宮一趟。”

    帝師聞言,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頓,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每一處都擦得格外細緻。

    “有勞劉公公跑一趟。”帝師放下手裏的帕子,撣一撣寬袖,緩緩從古琴後起身,吩咐一旁的侍從:“備馬車。”

    侍從連忙去準備馬車。

    劉公公想說己經備好了馬車,轉念想到帝師只坐自己的馬車和轎子,便又將話給咽回去。

    他親自迎接帝師出府,等着帝師的馬車往皇宮行駛,方纔乘坐馬車跟在後面。

    劉公公請動帝師入宮,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心裏很憂慮。

    齊王與高大人此次出使大周不順利,兩國極有可能交惡,陛下一籌莫展,等着帝師去商議對策。

    可是帝師有一個規矩,不參與兩國戰事的決策。

    齊王和高大人出使大周之前,曾經拜訪過帝師,帝師並未提點他們。

    只是入宮一趟,向陛下透露了口風,遠在大周國公府的趙二公子,正是北齊的皇子。

    這一次,也不知帝師會不會出手,替陛下化解如今的困境。

    帝師看似性情溫和,極好說話,卻很注重規矩。

    他定下的規矩,不會爲了誰而破例。

    即便這個人是北齊帝,也不能動搖他。

    劉公公思緒紛亂間,己經來到了御書房,他連忙來到帝師的小轎旁,彎下腰,將手臂遞過去。

    帝師睨了劉公公的手臂一眼,並沒有將手搭扶上去:“劉公公,你去向陛下通傳。”

    劉公公收回手,訕訕地說道:“帝師,皇上說,您來了,只管進去,不必通傳。”

    帝師微微蹙眉,倒也不再說什麼,進了大殿。

    北齊帝負着手,在殿內來回踱步,眉眼間是化不開的愁緒。

    他聽到動靜,轉頭看向殿門口,瞧見帝師踏着殿內鋪設的金磚,緩步朝他走來。

    “帝師,你終於來了。”北齊帝眉心舒展,將殿內的內侍和宮婢全都屏退出去:“高愛卿給朕來了一封信,靖安帝將儀貞在北齊的事蹟宣揚出去,大周的百姓很激憤,不願意讓兩國交好。”

    北齊權貴逼迫儀貞的所作所爲,幾乎是將她的傲骨一寸寸敲斷,肆意踐踏她的尊嚴,當成奴隸差使。

    這種有損皇室顏面的事情,藏着掖着都來不及,靖安帝倒好,居然讓人在大周傳頌。

    大周的子民,非但不以爲恥,反而還很敬仰儀貞。

    大周發生的一切,徹底顛覆了北齊帝的認知。

    “當年靖安帝爲了迎接儀貞回到大周,願意兩國互市,免去北齊商戶五年關稅。如今只是讓廣寧嫁給鎮北王世子,卻不肯鬆口。”

    北齊帝將信遞給帝師,冷笑一聲:“靖安帝對儀貞的那一份感情,恐怕早就在權欲中消磨了。”

    若是稍有差池,不光是儀貞揹負罵名,就連趙頤也無法在大周生存。

    帝師眸光掃過書信,從容淡雅地說道:“陛下不該囿於陳年舊事,而是該想一想,如何化解北齊如今的困境。”

    北齊帝冷靜下來,意識到他們太想當然了,將希望寄託在儀貞和趙頤身上,妄想着用這兩個人威脅靖安帝。

    除此之外,他們全然沒有想過其他的良策,以至於走了一步臭棋。

    “若是兩國之間的關係進一步惡化,崇兒還在大周,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北齊帝憂慮重重地說道:“帝師,依你之見,北齊該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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