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只是擔心齊王不能安然回到北齊?”帝師慢慢把信箋摺疊好,指尖沿着摺痕輕輕一壓,繼續發問:“此次北齊出使大周的目的是什麼?”

    北齊帝皺緊了眉頭,此次出使大周的目的有二。

    其一是爲了結盟,讓北齊得以喘息。

    其二則是離間鎮北王與靖安帝君臣之間的關係。

    因爲鎮北王是大周的大殺器,同樣是北齊的剋星。

    若是大周失去鎮北王,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

    “陛下,輕敵乃兵家大忌。”帝師洞察到北齊帝的心思,頗有些無奈地說道:“如今的大周兵強馬壯,不再是二十年前將寡兵微的弱國,你該以平等的目光去看待大周。”

    哪怕只是一個彈丸之國,也要將對方當做強勁的對手去看待,才能穩中取勝。

    否則終將會吃了大虧。

    例如此刻的北齊帝,仍舊將靖安帝當做在北齊爲質的皇子看待,而不是一個雄韜偉略,心懷天下的帝王。

    纔會天真的以爲拿捏着儀貞公主的遺骸,便可以讓靖安帝聽從他的擺佈。

    以至於把自己的底牌輸得一乾二淨,還將皇子和大臣落入靖安帝的手裏,變得十分被動。

    但凡北齊帝正視過靖安帝,便能夠將事態看得分明瞭。

    儀貞公主在靖安帝心裏固然重要,但是靖安帝不單單是一個兄長,還是一個裝着百姓的帝王。

    靖安帝先是一個帝王,其次纔是一個兄長。

    國亡家何在?

    只有守護好國家,才能守護好放在心上的人。

    想到這裏,帝師眼底興起淺淺的波瀾,緩緩地說道:“陛下若是要與大周結盟,便拿出大國的氣度與風範,誠心向大周求和。”

    稍作停頓,他繼續說道:“兩國交好,齊王自然會安然無恙地回北齊。”

    一句“大國的氣度與風範”落在北齊帝的耳朵裏,頓時讓他有些面紅耳赤。

    因爲北齊的大臣去大周結盟,卻一而再的拿儀貞的事情去威脅靖安帝,實在是有失大國風度,盡顯小人做派。

    正如帝師所說,大周不再是將寡兵微的弱國,他們一次次去揭靖安帝的短,踩靖安帝的痛點,把人惹惱了,說不定就會起兵踏平北齊。

    北齊帝深思熟慮後,終於收起了對靖安帝根深蒂固的偏見和傲慢。

    “帝師,我們己經把靖安帝和大周的百姓惹惱了,兩國還能交好嗎?”

    “目前還沒有到不能挽回的局面。”帝師提點道:“若要消除大周的民怨和靖安帝的怒火,還得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北齊帝一怔,微微眯着眼睛,根源……根源就是儀貞。

    靖安帝爲儀貞洗刷恥辱,並且爲儀貞立廟修墓,應該是沒有放棄接儀貞回故土的決心吧?

    二十多年前,趙國公出使北齊,便想將儀貞的遺骸接回大周,被他給拒絕了。

    當時謀劃着留下靖安帝的軟肋,今後好與靖安帝談條件。

    北齊帝嘆了一口氣,難得高瞻遠矚了一回。

    “朕再派一個大臣出使大周,向靖安帝誠心賠禮,再讓趙頤回北齊把儀貞的遺骸接回大周吧。”

    北齊帝神色晦暗,幽幽地說道:“只是這一次,朕該派誰出使大周?”

    帝師說:“地位與名望要在高大人之上,方纔能顯出北齊的誠意與重視。”

    北齊帝拂動着寬袖,雙手攏在身後,在殿內慢慢踱步,細細考量着人選。

    “高大人之上,都是年邁,且迂腐的臣子。臨到用時,方纔覺得賢才少。”北齊帝感慨道:“唯一讓朕符合心意的,只有帝師你了。”

    說到這裏,北齊帝愣怔了一下,竟然認真思索起來,越想越覺得帝師合適。

    “帝師,以你的才能,一定能促成兩國邦交,帶着崇兒全身而退。”北齊帝神情凝重地說道:“朕希望你能出使大周。”

    帝師斂目垂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端着一旁劉公公奉上的熱茶,指腹輕輕摩挲着天青色的杯壁。

    這是他思索時的細微動作。

    北齊帝將這一幕收進眼底,便知道帝師有鬆動的跡象。

    “我們北齊和大周的關係緊張,不能再出半點差池。若是再把人得罪了,那就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北齊帝言辭懇切地說道:“帝師,請你看在百姓的情面的上,親自出使大周。”

    帝師聽到百姓二字,輕輕擱下茶杯,應下了北齊帝的請求。

    -

    大周國公府,趙頤從前院書房出來,回到蘭雪苑。

    一進屋,他便瞧見沈青檀手裏捧着一個銅錢幣紋袖爐,懶洋洋地縮在羅漢榻上。

    她穿着香色對襟襖兒,白綾豎領,下着織金沿邊挑線裙子,明亮鮮豔的色彩,映襯着她白皙的臉頰紅潤,透着一股子嬌軟。

    原先沈青檀說她冬日裏怕冷,趙頤倒是沒有多想,只當她氣血虛,請太醫調養一番就好了。

    如今將將入冬,她便像是要冬眠一般,縮在榻上,或者是被窩裏,不願意動彈,極少出院子。

    趙頤靠近了羅漢榻,便瞧見沈青檀歪着腦袋打盹。

    他輕笑了一聲,轉身來到蓮花座細錢紋手爐旁,將手烘熱了,方纔摸着沈青檀的手指。

    沈青檀頓時驚醒過來,看到坐在羅漢榻上的趙頤,把袖爐塞在他的手裏:“祖父與你說什麼了?”

    趙頤的身世公佈出來,國公爺沒有提出取消他的世孫之位,一應都是照舊。

    趙頤摸着她暖和的手,微微笑道:“祖父說北齊的帝師出使大周,此番是帶着誠意來與大周修好。”

    沈青檀微微皺眉,北齊的帝師來大周,兩國修好了,意味着趙頤要去一趟北齊,也意味着夫妻要分離。

    此次去北齊,還不知道有多兇險,她並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去,想陪着一塊去。

    她又擔心自己去了,會成了他的拖累。

    趙頤看出她的心思,輕輕摸一摸她的腦袋:“我今日回府的時候,路過了香滿樓,聞到了杏仁茶的香味,你想不想去喫?”

    “夫君從門口過,都能聞到杏仁茶的香味,今日的杏仁茶,定然會很好喝。”沈青檀知道他是在哄她,從榻上坐起來,笑眼盈盈地望着他:“我想去嘗一嘗。”

    趙頤拿起榻邊的鹿皮小靴給她穿上,牽着她的手走出屋子,只見知意慌慌張張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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