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檀心口猛地一跳,攥緊了趙頤的手,“二爺,我們先去西房探望西嬸。”
“好。”趙頤把袖爐塞進沈青檀手裏。
沈青檀下意識捧着袖爐,步履匆匆地去往西房。
守在門口的婢女瞧見沈青檀,連忙打起厚重的門簾子,恭敬地請安。
沈青檀腳步不停,進了屋子,便聽到乾嘔聲。
她心下更着急了,繞過屏風進了內室,瞧見西夫人趴在短榻上,湊在痰盂嘔吐,那聲音聽着便覺得難受。
沈青檀走過去,拍撫着她的後背,試圖緩解她的痛苦。
西夫人吐不出來了,接過婢女遞來的水漱口,拿着帕子抹一抹嘴,仰靠在軟枕上。
“檀兒……”西夫人嗚咽一聲,委屈地說道:“你嬸嬸我要不行了。”
沈青檀看着西夫人臉色蒼白,眼眶發紅,泛着水光,柔弱地靠在大軟枕上,透着一股子虛弱勁兒。
半個月不見,清減了許多,下巴愈發尖細了。
“西嬸,你怎麼了?”沈青檀拿着帕子給西夫人擦拭眼角,關切地問道:“請府醫來看過了嗎?”
“看過了,府醫說我有了兩個月身孕。”西夫人手擱在小腹上,可憐巴巴地說道:“這段時間以來,我聞不得食物的味兒,一聞便想吐。這兩日稍好一些了,不聞油膩的味兒,倒是不要緊。只是喫一兩口,便又吐了出來,一點胃口都沒有。我好餓,一餓,更難受,噁心想吐。”
“醃製的梅子想喫嗎?”沈青檀一邊爲西夫人有喜感到高興,一邊又爲她遭罪感到心疼:“我聽說懷有身孕的女子,若是胃口不好,喫酸梅子能開胃。”
“喫不下,一喫便反酸水。”西夫人握着沈青檀的手,嬌嬌弱弱地說道:“檀兒啊,我昨兒看到婢女喫得很香,便有了胃口。她們當着我的面,放不開,很拘謹。”
她水潤的眸子裏,泛着一絲光亮:“今兒個喊你過來,便是讓你陪我喫個飯。”
沈青檀:“……”
她真怕西夫人看了她用膳,更加失去胃口了。
沈青檀沉默了片刻,詢問道:“西叔呢?”
西夫人垮着臉:“我看他喫得香,就會很生氣。”
沈青檀:“……”
她知道十月懷胎很辛苦,尤其是害喜,會更加難受。
沈青檀把帕子塞進袖子裏:“你想喫什麼?”
不等西夫人開口,門口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她轉頭看去,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走進內室。
他的手裏提着兩個食盒,濛濛細雨落在食盒上。
趙祁淵把食盒擱在一旁的八仙桌上,取來一塊帕子將食盒的雨水擦乾淨,方纔揭開蓋子,端出一碗杏仁茶,放置在沈青檀的面前。
隨後,又端出八樣點心,酸甜鹹辣,蒸煎炸煮,一樣一碟。
他最後端出一碗豆汁兒,放在西夫人的面前:“還想喫什麼?我去給你買。”
她心尖一軟,到底是自己相中的男人,不忍心再折騰他,拿着帕子擦一擦他發間沾的雨水:“沒別的想吃了,你去換一身衣裳吧。”
趙祁淵看着她蒼白的臉,手指動了一下,想要摸一摸她的臉,礙於沈青檀在,便沒有再做什麼,順應她的話離開。
西夫人看着小桌上擺滿精緻的點心,大約是心情好的緣故,竟然沒有覺得膩胃。
她招呼道:“檀兒,這是你喜歡喫的杏仁茶,嘗一嘗口味如何。”
“好啊。”沈青檀端着碗,脣邊含笑道:“西叔待你很好,我原先過門的時候,誤以爲你們夫妻感情不和。”
西夫人一愣,臉上的笑容斂去。她是帶着憧憬嫁給趙祁淵,幻想過郎情妾意,蜜裏調油的婚後生活。
可趙祁淵平日裏話很少,經常惹她生氣,只有在牀上纔會很熱情。
這和她想象的不一樣,心裏難免會有落差,便經常作他。
他也不讓着她,更別說哄她,她想着心裏難受,同他置氣,久而久之便傳出他們夫妻感情不和。
後來她想通了,這個男人就是又臭又硬的脾性,自己當年也是看上他這股勁兒,纔會離經叛道,親自謀算來這一門親事。
他迫於無奈娶了她,又要承受外界的流言蜚語,也挺不容易的。
只要他不納妾,對她一個人好,將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她也挺滿足的。
“他是挺好的。”西夫人眉眼柔和下來,彎脣笑道:“你知道看到命定之人的感覺嗎?”
沈青檀腦海裏浮現新婚時,趙頤揭開她紅蓋頭的畫面。那時候沒有特別的感受,有的只有緊張,害怕趙頤不願意娶她。
那她的復仇之路,便不會太順利。
如今回想起來,倒覺得冥冥之中,早己註定好了的。
她喝了一口細膩順滑的杏仁茶,思索道:“想要嫁給他嗎?”
西夫人笑道:“是啊,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想嫁給他。”隨後,她嘆息道:“可惜了。”
臭男人,只饞她身子。
準備進來拿換洗衣裳的趙祁淵,聽到西夫人這句話,不由得停下腳步。
可惜什麼?
可惜未能如願?
他背對着光而立,臉龐浸潤在陰影裏,看不清他的表情。
趙祁淵在原地站了片刻,腳步一轉,悄無聲息地走出屋子。
他看着陰雨綿綿的天氣,只覺得心裏也泛着溼冷的潮氣。
-
西夫人懷有身孕,總也睡不夠。
沈青檀離開之後,西夫人便躺在牀上睡下了。
她翻了一個身,迷迷糊糊間,彷彿看到牀邊立着一道人影。
西夫人睡眼惺忪地看着趙祁淵,懶倦地說道:“你怎地在牀邊站着?”
趙祁淵見她睡醒了,眼神還有些迷糊,緩緩俯下身:“蘇嬈,你初次見我,並非是在西山腳下,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