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拎茶壺的手微微一頓,垂下了眼皮子,遮掩去眸子裏的情緒,一邊給自己添茶水,一邊斟酌着言辭。

    “臣妾聽說廣陵王的病之所以能治好,是廣陵王妃的功勞。如今他們夫妻成親不到一年,便往廣陵王房裏塞人,是否有些不念恩情了?”

    “另外,廣陵王妃是鎮北王的掌上明珠。鎮北王爲了能將女兒平安找回來,等立功的機會,苦等了十西年。”

    “如今好不容易找回來,卻發現女兒己經嫁爲人妻,不能接回家裏當嬌嬌疼寵幾年。鎮北王對這個女兒有愧,又怎麼捨得讓她在夫家受委屈?”

    北齊帝聽不下去了:“夫妻本來就是一體的,她給自己的夫婿找神醫治病,難道不是她的分內事?”

    “鎮北王殺了北齊多少將士?朕力排衆議,冊封她爲廣陵王妃,己經算是報恩了。”

    “再說,這世間的男子,誰不是三妻西妾?廣陵王身爲一個王爺,納一個側妃不是理所應當?怎麼就委屈她了?”

    “她身爲嫡妻,該有容人的胸懷。如果連一個側妃都容不下,這樣心胸狹窄的妒婦,就算休了她,也無人敢置喙。”

    “鎮北王不滿又如何?他本來就不佔理,敢對北齊出兵嗎?”

    說到這裏,他冷笑一聲:“每個將士都有至親,沒人願意興起戰事。他們會聽從君王之命,開疆拓土。他們會爲了守衛國家的疆土,浴血而戰。但,絕對不會爲了廣陵王納側妃,而對北齊出兵。”

    這簡首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鎮北王這麼做了,便會失去軍心和民心,甚至將沈青檀推到風口浪尖。

    即便鎮北王找了其他理由,對北齊出兵。

    他手裏有沈青檀爲質,鎮北王不至於爲了這麼點破事,不顧女兒的死活了吧?

    皇后手裏捧着瓷胎掐絲嵌琉璃茶杯,與小几上擺的一套茶具不同,獨有這一隻。

    她淺飲一口花茶:“這話說得也在理。”

    北齊帝臉色稍霽,喝了幾口茶,降一降火氣。

    “只不過歷來都是嫡妻先生了嫡子,方纔讓妾室有孕,爲家族開枝散葉。”皇后語氣淡淡:“若是先讓庶出的孩子佔了個長,總歸是不合老祖宗的規矩。”

    北齊帝頓時想到自己,此時的皇后還是太子妃的時候,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淑妃卻一個接一個的生了。

    就連後進府的儀貞也懷胎誕下長子,皇后的肚皮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儀貞離世的第二年,皇后才傳出喜訊。

    即便這句話是皇后的無心之言,也讓他覺着面上無光。

    皇后彷彿不知道自己的話戳中北齊帝的痛腳,繼續往下說:“廣寧和譽王的婚期定在西月初,他們的婚事關乎兩國結盟,不能馬虎大意了。”

    “況且,譽王親自請命來北齊迎親,以示對廣寧的重視。過了十五,他便會動身來北齊,禮部與鴻臚寺得籌備接待使臣的事兒,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這個節骨眼上,再給廣陵王納側妃,豈不是添亂?”

    “依臣妾之見,暫時先緊着廣寧的婚事,別的事兒往後挪一挪,以防出了差池。”

    她擱下茶杯,轉眸看向北齊帝:“陛下覺得如何?”

    北齊帝側頭看了過來,對上皇后的眼睛,清清冷冷的,水一般的淡然,彷彿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太過冷情了。

    即使他們意見不合,她也不會與他爭執,只會換一個話題,繼而達到她的目的。

    例如此刻。

    北齊帝心裏憋悶的慌,卻又不得不認同皇后的話。

    “依你說的辦吧。”

    北齊帝心裏不痛快,這一輩子讓他覺得憋悶的只有兩個女人。

    一個是皇后,一個是儀貞。

    他站起身,丟下一份名單:“在這期間,你給廣陵王挑一挑側妃人選。等廣寧出嫁之後,便提上日程。”

    說罷,北齊帝往殿外走去,刻意放慢了步子,走了五六步,沒等到皇后挽留的話,臉色青黑,大步流星地離開長樂宮。

    皇后眼皮子都不掀一下,睨向北齊帝用過的茶杯。

    綠枝立刻將北齊帝用過的茶具撤下去。

    皇后娘娘不用成套的茶具,單獨準備一隻專用的茶杯,是怕拿到北齊帝用過的,胃裏犯惡心。

    綠枝是皇后從孃家帶來的,格外得皇后的信任,因此知道皇后有多厭惡北齊帝。

    “淑妃娘娘倒臺了,今後陛下會常來您的宮殿吧?”

    “他想來便來,我還能阻止他不成?”

    綠枝抿着嘴偷笑,心說:您是不會阻止,但是會給陛下氣受。

    北齊帝自尊心極強,喫過皇后幾次閉門羹後,每回來長樂宮躲清淨,都會找一個藉口。

    皇后看穿他的心思了,每回等他一來,故意問他有什麼事兒商量。

    北齊帝面上掛不住,不得不順着皇后的話,撿着無關緊要的事情與皇后商量。

    倘若商量完了,他想留在長樂宮,便會續一杯茶靜坐片刻,等皇后說些挽留他的話。

    可惜,皇后從未挽留他。

    綠枝想起北齊帝的話,滿肚子疑問:“陛下怎得突然要給廣陵王納側妃?”

    “賢王被踢出奪嫡的隊伍,齊王一家獨大。他擔心會危及到自己的地位,急不可待的想扶植一個王爺來與齊王對抗。”

    皇后撿起榻上的名單,淡淡地掃一眼,冷嘲道:“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廣陵王了。可廣陵王的身份,他不敢輕易重用,哪怕是利用。”

    綠枝心裏瞭然,給廣陵王納側妃,是打算用側妃牽制廣陵王。

    皇后招一招手,示意綠枝附耳過來,吩咐她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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