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臺孤聳出塵寰,碧瓦朱甍縹緲間。爽氣遙通天際月,滄波不隔海中山。

    蘇溱望着黑藍色夜幕降下,玉盤從羣山中露出頭來,月光如銀沙籠罩住山脈,天色昏暗幾近瞧不見。

    身處山中,才知月下墨色羣山有多詩意。

    她想起前世博物館中見過的山水畫,都說水墨畫寫意,真的見到類似風景後,才知道中國古人只是將自己所見如實畫了出來罷了。

    砰砰砰——

    撞擊木頭的聲音總算在寧靜的夏夜中停下,鳥鳴蟬聲才清晰起來。

    趙暮一隻手虛攏擋住火苗變得被夜風吹滅,一隻手推門而進,“已經讓夥計下工了。”

    “好,明日早起再幹活,別把人累着了,黑燈瞎火的說不準還會傷了眼睛。”蘇溱擡眼望向趙暮。

    趙暮輕車熟路在桌面滴了一滴熱燭油,將蠟燭固定在上面,“咱們繼續,你教我的加減公式真是好用,現在我都不用特意算,光是心裏想想就能算出萬以內的加減了。”

    聞言,笑眯眯想要過來講話的陳儀裝作沒聽到般背過身去,就着燭火給孩子們縫薄褂,當作沒聽到趙暮講話。

    自打蘇溱教她們阿拉伯數字,將她們從前學的文字一一對應起所謂的符號,陳儀看着是哪哪都不痛快,尤其是後面還教什麼乘法口訣。

    趙暮是官眷,年幼時專門請過女先生啓蒙,學數學磕磕巴巴了一陣子,竟飛快適應了阿拉伯數字。

    乘法口訣,也是掰着手指頭一個一個加起來算,發現沒有錯誤後,跟傅媛一樣半日就背下來了。

    就是苦了她,廢了老大勁才適應阿拉伯數字,好不容易背下原理還沒搞懂的乘法口訣,又開始學加減法的公式了。

    別看趙暮現在已經能和蘇溱討論加減法了,但她還沒太搞清楚,相比這些她更想多試着弄幾個新菜改善夥計們的伙食。

    “十萬,百萬,也不過是多一個數字,規則是一樣的,用來做賬夠了,將來我再教你大數字的乘除。”

    “好,你的記賬之法也是不錯,從前我翻賬本,頭都看大了。”

    “三娘,你呢?可還有不懂的?”沒有好老師不喜歡聰明學生,蘇溱教女眷的數學運算,自古就有,加減乘除即便在這個時代,數字符號不同而已,只是大部分文人不會專程去學,更何況趙暮這樣的女子了。

    “我?我差不多了。”陳儀有些心虛,“等我忙完手上的活,就跟你請教。”

    “三娘這是不想學了,到時候可別連媛兒都比不上。”趙暮一眼看出陳儀心思,笑着打趣。

    “媛兒可聰慧,我是榆木腦袋,怎能比?家中有你和蘇妹妹,你倆能頂一片天,何須我再使這些力氣。”

    蘇溱聞言,壓着脣角笑了笑,看了一眼躲在角落裏跟她們格格不入的明錦,“總不能讓你一直做飯,將來人手夠了,你也得出來管事。”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陳儀對現狀很滿意。

    正說話着,外頭隱隱傳來一段聲音。

    蘇溱與趙暮陳儀對看一眼。

    “這外頭出什麼事了?”

    蘇溱拿起蠟燭往外走:“外牆離內牆有段距離,還能聽到聲響,別是有什麼事,你們去西廂看看孩子,我去找李衙役。”

    “好,你小心些。”趙暮和陳儀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計,急忙往自己女兒屋中趕去。

    蘇溱一出門,便看到同樣聽到聲音出來查探的李生。

    李生看蘇溱一眼:“我出去看看,你留在這。”

    蘇溱還算淡定:“無妨,也沒聽說台州轄內有盜匪,可能只是周邊村民有事,我跟你一同出去。”

    聞言,李生點頭,仙岩縣治安如何,身爲衙役他自然清楚,但豆油工坊畢竟是塊香油餑餑,難免有人覬覦,還是小心爲上。

    李生走前,蘇溱走後,開了內牆的門,二十步開外便是高大的外牆大門,已有被聲音吵到的夥計站在門口,朗聲問外頭是什麼人。

    “我們是好人,路過此處,想來借宿。”門外是穿着粗氣的迴應,似是身上的力氣都被耗幹了,還不停敲着木門。

    夥計們原本還想再將情況問仔細,卻見蘇溱出來了,忙將事情經過說了。

    原來他們下了工要去小溪處洗個涼快,還未走出外牆,便聽到有人敲門,爲了安全起見,夥計們沒有開門,而是隔着門盤問敲門人姓名來意。

    誰知外頭的人話都不說一句,只是敲門,驚動到了蘇溱。

    “我們,我們是良人,在山間迷路了,乾糧耗盡,轉了兩日才走出深山。”夥計們七嘴八舌說完,門外又傳來氣若游絲的聲音。

    這話,所有人都聽清了,一起看向蘇溱。

    “無妨,開條縫看看情況。”蘇溱很是冷靜,外頭的人應該沒有說謊,聽口音也是外地人,這層層疊疊的大山,除了清楚地形的本地獵戶能找到來時的路,外地人進了深山沒有標記確實容易迷路。

    轉了兩日,沒被野狼叼走,迷迷糊糊走出大山,還遇到了人居住的地方,已經算是運氣極佳了。

    “唉!好。”大壯立刻拔了木栓,還不等拉開縫,木門突然受力向內敞開。

    不等蘇溱反應,兩個人影就倒了下來。

    蘇溱眼疾手快,往後退了一步,大壯卻是怎麼也躲閃不及,硬生生給兩個人影當了墊背。

    “哎呀!我的屁股!這也太沉了!”大壯嚎叫。

    其他幾個夥計見狀紛紛大笑,七手八腳把大壯拉起來。

    一陣忙亂後,蘇溱看到地上的兩個人影,髮髻撒亂,臉上和衣服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劃傷,神情頹喪,狼狽之極。

    不過從二人的衣着來看,跟本地的農戶的粗麻衣不同,一個穿着做工精緻的棉衣,另一個衣裳看不出材質,但從針線上看,應當比棉衣值錢多了。

    蘇溱挑了挑眉,臉上已浮現一抹淺笑,“二位公子看上去勞累過度,向來肚中也很是飢渴,二郎,將人扶進去,食堂應當還有些清淡米粥,先讓他們喫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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