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溱愣了一下。

    嚴縣令,那可是坐鎮縣衙,不動如山之人。

    便是豆油坊日益賺錢,也不過是在開業來過一次。

    這次竟然主動來了豆油坊,且還是在有確診天花病人的情況下來的,看來是外頭的情況真到了危急時刻,不得不想對策了。

    “我馬上下來。”

    顧不得跟趙暮幾人分享自己的情況,蘇溱忙穿上短襖,快步向下走。

    胡大夫聽到動靜,忙跟了出來。

    嚴縣令終歸是怕死,站在招待所幾丈遠的馬路上,看到蘇溱精神抖擻走出,眼睛頓時一亮。

    不過他不忘向後退了一步,免得沾上招待所天花的毒氣。

    蘇溱當作沒看到縣令的小動作,遠遠停下腳步,“老爺親自過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其實不用細問,蘇溱也大概知道難民營的情況,被關在一起,流民必然恐慌。

    縣衙衙役都是些酒囊飯袋,剛開始嚴縣令還能用父母官的威嚴壓制,但向來眼高於頂的衙役對待流民必然沒有好臉色,而隔離出來的天花患者,恐怕連照顧的人都沒有。

    她曾聽胡大夫說過,本縣幾位相熟的大夫都被縣令強徵過去照顧患者。

    這些人也不乏是真心爲病人捨身去的,但已有好幾個大夫患上了天花,本就人手不足,願意照顧病患的大夫倒下,隔離區近乎已經癱瘓了。

    而流民中也有逐漸發出病症的人,他們只見到隔離區沒有一個活人走出,也無人照顧看管,患了病的流民說什麼也不願去隔離。

    最要命的是,仙岩本就窮,這次救治病患,根本沒有上頭府衙相幫,縣衙內的存糧也要告罄。

    樁樁件件,都是要命的大事。

    當初如果跟其他府衙一樣,不管流民,任憑天花氾濫,哪裏還有今日的麻煩事。

    不過想是那麼想,如今已開了頭,高大人也是同他一樣的做法,他也沒有回頭的道理。

    “蘇娘子,你接種牛痘,可是已到了第八日了?”

    親眼看到活蹦亂跳的蘇溱,嚴縣令心臟落到了肚子裏。

    隔離病人,給流民一口飯喫,是冒險行爲,畢竟上頭並沒有給公文,管理流民實行起來太難,仙岩什麼都欠缺。

    起初還好,衙役們懼怕歸懼怕,總還是對他這個父母官是信服的,但隨着流民暴動,衙役們都懼怕死氣沉沉的隔離區,不敢靠近,大夫都病了好幾個,流民們更加心慌起來。

    這些日子,周邊的百姓家家大門緊閉,還有不少百姓夜叩城門找大夫,但是現在整個仙岩哪裏還有空閒的大夫啊!

    患了天花的普通百姓,一旦發現,一併要擔去隔離,病患家屬不理解,拖家帶口甚至整村的人都來城門大鬧。

    也有一些團結的村莊,幾個年歲大的老人拿着鋤頭日夜坐在村口,不論是誰,擋着流竄的流民,也擋住要來擔走病患的衙役。

    現如今,仙岩的局勢是,衙役不中用,四處偷奸耍滑。

    難民營每日都有暴亂,隔離區無人敢進,裏頭的人是死是活全憑天意。

    縣城內人心惶惶,外頭村莊團結對外,但村莊裏頭究竟是什麼情況,有幾人患上天花,都無從知曉。

    嚴縣令這幾日頭髮都要愁白了,根本無從下手。

    不過他一直記得蘇溱,知道她種下牛痘要過了七日了。

    只要確認蘇溱那個牛痘確實有效,那便會給縣衙大大減輕壓力。

    不會患上天花,尋常百姓便不必恐慌,衙役也不會如此牴觸,幹活也會賣力。

    照顧患病也不至於那麼害怕了。

    是以,這幾日,走投無路的嚴縣令幾乎將希望都寄託到了蘇溱身上,一早便趕來看蘇溱。

    “你身體可有異常?這牛痘確實無礙?接種牛痘真可以讓人不再染上天花?”嚴縣令不停歇地詢問。

    “胡大夫,您給我看看吧!”知道口說無憑,蘇溱伸出手腕,讓胡大夫一看究竟。

    胡大夫立刻會意,手指搭上蘇溱手腕,雙眼微眯,仔細診斷了一會兒,“老爺,蘇娘子的脈搏強健有力,確實是常人的脈搏。之前蘇娘子接種牛痘的夜裏,也發過高熱,一夜過後,便好起來了,想來那接種牛痘不會對身體有害。”

    胡大夫也一直等着蘇溱身體變化,他始終是不信接種牛乳上的痘液可以讓人不再生天花,但事實勝於雄辯。

    這幾日他是親眼見的蘇溱是如何接觸天花病患,親力親爲照顧他們,若是這樣還不染上,那怕不是真的神仙下凡了。

    後來胡大夫也仔細研究過牛痘跟天花的區別,發現兩處確實有相同之處,且從前那位怪醫也確實用人痘讓一些人不再得天花,只是接種人痘之人,死的也多。

    胡大夫便想,或許牛痘便是生在牛身上的天花,對牛來說不致命,再傳到人身上,因爲牛減弱了毒性,所以蘇娘子接種了牛痘,只是不舒服了一夜,第二日變好了。

    因着跟天花是一樣的病症,所以得過牛痘的人,也跟得過天花的人一般,再也不會染上天花。

    想通這個關節,胡大夫豁然開朗,只是差一點實證。

    差蘇娘子確實不會染上天花的實證。

    “胡大夫,你也覺得牛痘之法,可用?”嚴縣令聽了胡大夫的話,目中有些激動,這算是他近十日來,聽過最好的消息了。

    胡大夫見縣令要從他嘴裏套出確認的話,遲疑了片刻,說到底接種牛痘可用只是他的猜測,他不敢打包票,生怕後頭遇到什麼事擔責。

    “應當,是...錯不了。”胡大夫不敢講話說死。

    見兩人開始扯皮,蘇溱再也無法忍受,索性快刀斬亂麻,“老爺,確實如此!我便是活生生鐵證,牛痘一法可行,雖從前無人發現牛痘預防天花一事,但這就是可以行得通的辦法,我蘇溱願意用性命保證!”

    作爲唯一被人類消滅的傳染病,蘇溱還是很有信心的。

    之前只是不敢賭,現在她還怕什麼?

    不!她怕!她怕畏手畏腳的豬隊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