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
看着他那副氣頭上的樣子,蘇沉硬着頭皮問了句:“那臣明日還要來嗎?”
“讓你別來了嗎?”李致用一個問句來回答了他。
那就是還得來。蘇沉會意,這才請退。
只是小皇帝做事實在沒天理,耍流氓的人是他,生氣的還是他。
蘇沉有些鬱悶的站在紫宸殿外,擡頭看看天色,又一路沿着廊下,慢悠悠的往偏了走,狀似在看殿上的紫金琉璃瓦。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開口道:
“這位小兄弟,向你打聽個事兒。”
守在檐下的幽衛身形隱蔽,但逃不過蘇沉比鷹還毒的眼睛。
“對,就是你。……。別看後面了,就是你。”
“……”
蘇沉雙手揣在袖子裏,笑眯眯的做出面慈心善,平易近人的模樣。
“好了,你別怕。我就是想問問,你們高統領現在在哪值守啊?哎哎哎——別走啊——”
蘇沉自己也做過太子幽衛,自然曉得幽衛軍中法令細密,綱目不疏,那小夥子不肯與自己交談也是尋常,便沒有硬去追。
蘇沉想了想,上回自己是在長清宮遇到高明鏡的,保不齊他每天都值守在那裏,於是便決定去長清宮碰碰運氣。
*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沒有錯。
他人剛到長清宮,才翻上宮牆,一道黑影便落在了對面的殿頂上。
“蘇沉,你是見不到太后的。回去吧。”幽衛統領高明鏡神色冷峻,頗有幾分唬人。
“我不是來找盛太后的。”蘇沉道。
高明鏡聞言怔了一怔,而同時蘇沉足尖輕點,自宮牆上輕輕一躍,素色衣袍的長袖在風中揚起,身形好似一隻白鶴,輕輕落到了他的面前。
從他邁進長清宮的那一刻起,高明鏡便一臉警惕,見他靠近更是立時便要以指節作哨。
可指節還沒送到嘴邊,他的手腕便被蘇沉一把扣住了。
“別緊張嘛。”
不好!
高明鏡與他自幼相識,自是知道他靈活的身手,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可蘇沉很快鬆開了他的手。轉而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我是來找你的,高明鏡。”
高明鏡說話行事變得相當一板一眼,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先出宮去。今日傍晚換輪值,我們望京樓見。”
蘇沉欣然同意:“好,不見不散。”
*
時隔多日第二次來到望京樓,心情已是截然不同。
上一次是記憶全無,孤立無援,只覺得滿長安城找不到一個與自己相識的,不僅如此,還有一大堆潛在的危險人物在搜捕自己。
這一次,蘇沉卻可以安安生生的找個帶窗的雅間,一邊喫着小食一邊喝酒,看着窗外投進的夕陽餘輝在桌子上慢慢拉長。
這望京樓也是會做生意的,二樓的雅間前後通透,不僅能看見外頭的江景,另一側又能看見樓中的佈景。
樓中環繞的假山小池中有個小戲臺,說書唱戲輪換上場,此時正有歌女抱着琵琶低吟,客人聽得開懷了,便能順手投銀錢來打賞。
蘇沉聽到一半便聽出來了,竟是講宋太祖宋太宗兄弟倆的戲——燭光斧影。
只見臺上趙氏兄弟倆推杯換盞,燈火忽明忽暗,然後幕布落下,狀似隔着窗,只見兩個人影。
斧聲響起,一人倒地不起。幕布撤下,趙光義弒兄篡位,龍袍加身。
這場戲啊。要不是還披着一層前朝的皮,簡直就是指着今上的鼻子罵了。
蘇沉看得出神,手中酒盅都涼了,這時,與他相約的高明鏡被小二領着進了他的雅間。
高明鏡十四歲那年便已十分挺拔,如今個子更是極高,進門還要微微低下頭。
蘇沉正要招呼,便看見他身後還跟來了另一個臉熟的人。
當年的太子幽衛中人才濟濟,有力大無窮的,有身輕如燕的。
蘇沉從來都並不是其中天賦最優的人,高明鏡是那個力大無窮,而身輕如燕的,便是這人,吳長復。
“高明鏡,吳長復!”
當年潛邸一同受張直臻訓練的三人,一別經年得以重聚,蘇沉亦感慨不已。
高明鏡道:“聽說我要來見你,長復也想來,我便將他一同帶來了。”
吳長復對着蘇沉拱拱手道:“蘇沉,許久不見。”他身形極瘦,一襲勁裝也叫他穿的像寬大衣袍。
蘇沉笑道:“來得好。快坐吧!”
待兩人落座,他便給兩人倒了酒,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如今記憶還是沒有完全恢復,也不知道當初潛邸的那批人,還有幾位留在幽衛軍中。早知道長復你還在,我一定就一同邀約了。”
蘇沉失憶的事大概在幽衛軍中已不是祕密,吳長復顯然也聽說了,絲毫沒有意外,只回答道:“當年太子殿下出事後,太子幽衛遭元成帝與皇后遷怒,便被遣散了,我和高明鏡也一度離開了幽衛軍,還是後來,今上偷偷將我等找到,祕密集結在他的駐地。我們都是兩個月前今上登基後,纔剛回到幽衛軍中的。蘇沉你不知道這些也很正常。”
蘇沉道:“原來是這樣……”
若是如此,高明鏡這批人算是李致親信中的親信了,難怪高明鏡的地位似乎遠在禁軍統領之上。
“都時過境遷啦。如今高明鏡是幽衛統領,我也落了個副統領呢。”吳長復舉舉酒杯,道,“來,我們乾了這杯。”
蘇沉仰頭飲幹酒杯,便聽見高明鏡問:“蘇沉,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分明已不在宮中,他的語氣仍還略帶幾分謹慎。
蘇沉道:“我就是有些事想要問問你。”
見高明鏡立刻繃緊了臉,蘇沉笑着擺了擺手:“我知道,這兩年裏發生的事,你們大概一件也不能說吧!我不爲難你,只是想問一件舊事。”
吳長複道:“什麼舊事?”
蘇沉道:“我想知道,當年的太子殿下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