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那年,太子殿下警告六殿下的那天夜裏,蘇沉就已經在那跳動的篝火前,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將所謂的感情轉化爲忠誠與敬仰。

    他是幽衛,他是東宮的刀刃,對於一把兵器而言,感情本就是不必要的。

    做兵器很簡單,只要被握在主人的手裏,保持鋒利,直至力竭折斷的那一天就好。

    所以即便在離開東宮之後,蘇沉也仍像一支開弓的箭從不停歇從不回頭,這樣他便還能感覺到主人的存在。

    可做人卻很難,它複雜得多。

    爲大義割捨私情,明明是正確的事,卻爲何好像要在心裏生生剜下自己的肉,去填滿那根本不見底的深淵呢?

    那麼多人,放下私情,甚至不惜犧牲性命去修補的那個深淵,最後,真的可以填上嗎?

    潛邸教會了蘇沉如何做兵器,卻沒有教過蘇沉怎麼做人,在離開東宮之後,他才漸漸開始變成一個獨立的人。

    而在李致逼問之下,蘇沉發覺,或許自己作爲人的部分,從沒有學會徹底的放下私情。

    這個認知彷彿一桶冷水,將飄在雲端的他澆透,讓他稍稍清醒了過來。

    他都說了些什麼啊……

    此時,內殿中煙霧繚繞。爲了逼蘇沉開口,李致命人在牀邊擺了香爐,添了香丸的煙霧正瀰漫在偌大的龍牀上空,溫柔地侵蝕着蘇沉最後的理智。

    蘇沉的牙關早已鬆了,藏起來的感情與思念全部不過腦子的往外說。

    而欣喜若狂的李致一面深吻着他,一面將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扯落下來,還在執着的讓蘇沉再說一次,多說幾次。

    蘇沉黑色的外衫雪白的中衣,和李致繁複的玄色袞龍袍亂七八糟的堆疊在牀腳。

    最後一件東西被丟棄在衣物上的,是從蘇沉脖子上扯落的繫着紅繩的那道平安護符。

    事情已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躺在李致身下的身體完美得極爲不真實,纖細的腰身,平坦的小腹,修長的雙腿,還有隨手揉掐便能留下一道粉色指印的白皙肌膚。

    年少時春夢了無痕,朦朦朧朧幾不可辨,時下卻清晰真切的袒露他的眼前,李致的呼吸粗重,眼白都不自覺地泛起了血絲。

    不料蘇沉此時卻忽然開始掙扎起來。

    “……不行。”

    他因藥物作用而渾身綿軟無力,那力道推在人身上頗有幾分欲拒還迎的感覺。

    李致捉了蘇沉推拒在他胸前的手,引到下垂的明黃色牀幔邊。

    蘇沉意識不清,迷迷糊糊地順着將之握住了,試圖借力起身。

    李致就在此時得償所願。

    蘇沉攥緊了牀幔。

    他的身體反弓着,在即將傾倒的前一秒,又被一雙手撈起。

    李致漸漸的失了分寸,初嘗情|事的年輕帝王並無嫺熟高超的技巧,此時只是依着最原始的本能做情感的宣泄。

    藥物的作用下,蘇沉感覺不到任何痛感,只覺愉|悅成倍的襲來。

    他的包容卻令李致反而誤解了什麼:“蘇沉,你給大哥那年幾歲?”

    這問題自然是得不到答案的,因爲蘇沉的意識已稀薄得不足以支撐他的大腦做出任何迴應了。

    不過李致並未在意。蘇沉的雙頰白皙中透着粉,全似飄然忘我的春|情,引得他心猿意馬。

    視野模糊,意識也一樣模糊,蘇沉恍惚中只看見一顆紅色的螢火蟲向他靠近,卻又感覺到柔軟的溫暖的雪落在了他的脣上。

    兩人的身影再次交疊在了一處,不知過去了多久,李致將他的雙手從牀幔上扯開。

    “蘇沉,保留點氣力。”

    李致退開距離,並將蘇沉翻了個身,俯身他耳邊道,“夜還很長……”

    說完,便又一次……

    這場情|事以蘇沉的意識完全陷入黑暗而告終。

    *

    匆匆趕到長清宮,李放便瞧見皇帝身邊的貼身內侍錢有德正在殿外頤指氣使的吩咐宮人。

    從煎藥到燒水事無鉅細,錢有德甚至說,要將裏面那位當宮裏的娘娘伺候。

    李放不敢想,那大太監口中說的人,是不是自己趕來見的人。

    “喲。”錢有德瞧見了李放,“六王爺,您來了。”

    雖已離宮居住許久,時至今日李放也仍未封王,身份尷尬,被人叫一聲六王爺像是尊敬,又似調侃。

    他無權無勢,進宮來也只帶了一個隨從,惴惴不安的走到錢有德面前,從袖子裏摸出一個通行令牌來:“錢公公,我一拿到這個便趕來了。聽說蘇沉在長清宮?我來見他。”

    錢有德睨了一眼他手中的通行令牌,皮笑肉不笑道:“王爺來的不巧,蘇將軍今日身體抱恙,見不了客。改日再來吧。”

    李放一聽頓時緊張起來:“抱恙?蘇沉他怎麼了?他不是在西南軍中麼,怎麼會突然回了長安,居留在長清宮呢?”

    錢有德懶得回答,推脫道:“六王爺,我只是個奴才,哪裏知曉那樣多呢?陛下怎麼吩咐便怎麼做罷了。王爺還是改日來,見到蘇將軍再問也不遲。”

    李放往重霄殿大門瞧了瞧,仍舊不安,於是從袖中摸出個癟癟的錢袋子來,又給了隨從個眼神,七湊八湊了半袋子銀錢,一齊交到錢有德手裏,低眉順眼道:“錢公公,你就讓我遠遠的見蘇沉一面吧。”

    錢有德笑了,將那根本瞧不上的錢袋塞回了李放手中:“王爺也太客氣了,何必急這一時半刻呢?還是明日再來吧。”

    “明日,我便能一定能見到他麼?”

    錢有德敷衍道:“明日若蘇將軍得空,我一定爲王爺安排。”

    李放束手無策,只得領着隨從順着原路返回。此時,迎面走來四五個工匠模樣的人,錢有德倒是笑吟吟的將人放行入內了。

    這下,連李放的隨從也忿忿起來,小聲道:“這些狗仗人勢的奴才!”

    李放沒說話,而是一臉擔憂的盯着那些工匠打扮的人看。

    只見那些人手拿着各種各樣的工具,其中有兩個人一齊抱着什麼沉重的東西,走路時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王爺?!”

    還未等隨從反應過來,李放已轉身,飛也似得衝了進去。

    過往二十四年,在母妃堪稱完美的庇護與教養下養出來的懦弱性子被他拋之腦後。

    這一刻的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蘇沉,我來救你了……!

    不過,還沒跑到門口,他便被幾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幽衛攔下,足不點地的拖出去了。

    李放:“哎哎哎——輕點——”

    *

    蘇沉再度清醒過來時已是第二日上午。

    他就像觸電般從牀上彈跳起來,顧不得全身的痠軟,一腳踢翻了牀邊的香爐。

    香爐翻倒,滾動到遠處,爐灰灑了一路。守在重霄殿內殿的宮人們嚇了一跳,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張羅着慌忙打掃。

    蘇沉這才聞出此時香爐裏焚的並不是昨日那奇怪的香料了,他驚魂未定,正欲上前查看,腳踝卻被什麼牽扯了一下。

    蘇沉低頭,終於發現從醒來便一直聽見的金屬碰撞聲從何而來。

    一條銀色的鎖鏈,粗長蜿蜒,從他右腳的腳踝一直延伸至加固過的一側牀腳。

    李致對他的憤怒早有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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