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救聲湮滅於空氣中。驅魔師毫不留情將蝙蝠妖封在鏡裏。
鏡內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
她哭喊,她委屈,無人迴應,只因爲妖便不容於世嗎?
黑暗世界沉寂得令蝙蝠妖幾乎發狂,逐漸淹沒她的理智。
透過鏡子看着人類的光明,她恨。不甘心,蝙蝠妖拼命修煉。
當有足夠的力量,她一個個把光明處的人拖入黑暗。
抽走他們的靈魂,讓他們跪在腳下乞求。她笑,狂笑。
不夠,依舊不夠。
好寂寞,好寂寞,誰也填補不了內心空虛的寂寞。外面屋子快樂的笑聲,多麼令人嚮往。
悲劇在蝙蝠妖眼前上演,她看到聶雲兮的痛苦和絕望。蝙蝠妖選擇伸出手,對聶雲兮,對自己。
讓她們互舔傷口,讓她們在歲月長河裏相偎相依。
可爲何,仍舊不夠……
……心,空虛,寂寞。
填不滿,裝不完。
怎樣才能擺脫如此折磨?
沒辦法,沒辦法。唯有恨,能宣泄。唯有恨,能忘卻傷痛。
“我沒殺人。無人信我,無人信我!”蝙蝠妖憤恨緊握雙拳。
一切是誰的錯?誰的錯?
“我信。”水盈無奈拍她的肩。
是否殺過人,一眼便知。哪怕樣貌兇惡,沒做就是沒做。
“你說什麼?”蝙蝠妖猛然轉頭看水盈。一直以來她最想聽的話,終於有人說出口了嗎?
水盈分外認真注視蝙蝠妖:“我說我信,人不是你殺的。驅魔師冤枉你,是他的錯。”
淚,宛如清晨的露水般晶瑩,滑落臉頰的優美弧線悲慼哀婉。
蝙蝠妖伸手擦拭,無奈越擦淚流越多:“奇怪,爲什麼我會……流眼淚。明明是妖。”
“妖亦有情。該哭就哭,怎會奇怪。”水盈扯下袖子爲她擦眼淚。
妖與人一樣有感情,會痛,會害怕,會恨。水盈頗爲好笑,感覺自己在安慰小孩子。明明是個幾百歲的妖。
蝙蝠妖愣愣凝視水盈,第一次有人說出這番話。而且還是驅魔師,妖的死敵。
那般篤定、認真,讓她不由相信。
“你真奇怪,驅魔師居然安慰妖。”
水盈環視周圍,誰都害怕黑暗,因爲未知所以恐怖:“別的驅魔師怎樣我不知道。我呢只想安安穩穩過小日子。能夠比較寬容對待別人,開闊胸襟,活得瀟灑。”
蝙蝠妖破涕爲笑:“說的是。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重要。我很羨慕你。”
“不用羨慕,你也可以。”水盈調皮眨眨眼。坦率,俏皮,好似在與姐妹交談。
不因身份差別對待,親切和藹。
蝙蝠妖內心感受到溫暖,三十年來的黑暗就此驅散。
眼前的驅魔師真神奇。溫柔的,令她慢慢放下戒備,敞開心扉。
敗了,心甘情願敗。
蝙蝠妖擦擦眼角的淚花:“驅魔師中,你可謂另類。放心,我會放你出去。”
“被你抽走靈魂的人呢?他們無辜。你不打算放他們嗎?”水盈輕輕問。
有些事情無奈又可悲,蝙蝠妖苦笑:“我很寂寞。想留下他們陪我,只有軀殼也好。”
水盈想了想,含笑開口:“只要不讓你寂寞就行,是吧?”
“嗯?”蝙蝠妖疑惑,不明白此話何意。
“我問你是不是,快回答!”水盈急切又興奮。她想到的好辦法,總算可以實行。
“啊,是。”蝙蝠妖不明所以回答。這位驅魔師會不會在想什麼不得了的事?
“既然這樣,把他們放了。我有辦法讓你不寂寞。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不給蝙蝠妖思考的時間,水盈下定論。這根本不是徵求意見,而是述說已定的事實。
忘記反駁的蝙蝠妖,好笑坐在原地。哪有這樣的,強勢卻不討厭。更怪的是想追隨,照着話去做。
心暖洋洋的,像陽光灑在身上。彷彿隨時會融化般,輕輕的,柔柔的。
寂寥的時間過得極慢。
阿碧在鏡子外一覺睡醒。它動動有點麻的爪子,順便伸個大大的懶腰。
小盈怎麼還不出來?眼看天快亮了,事情到底解決沒有?
莫非裏面的妖很不好對付?
阿碧煩躁抓抓頭,早知道還不如一起進鏡子裏。等待好無聊啊,要等到什麼時候?
此時,鏡面出現漩渦。
黑色漩渦似乎有生命般將水盈安全放落地面,然後退回鏡中。
阿碧欣喜奔過去:“小盈,你回來——”
水盈一把捏住迎面撲來的阿碧耳朵:“哭什麼墳?我又沒死。我忙一夜,你睡得香吧?”
揮舞雪白四肢,阿碧奮力扭動。掙脫後,它凌空一跳優雅落在地上。
水盈嘴角抽搐:“我體諒你個頭。事情解決了。接下來我們該去好好要一筆賬。”
“又有錢進賬。”阿碧賤兮兮搓爪爪。睡一覺起來有錢拿,這種好事多來點啊。
“你一點忙沒幫上,賺到錢休想打什麼壞主意。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找阿笛討藥材喫。什麼靈芝、人蔘鮑魚,都是你的零嘴。你個敗家玩意兒,誰養得起啊。”水盈一臉嫌棄。
阿碧不服氣:“光我喫人蔘鮑魚嗎?人蔘枸杞粥、清蒸人蔘雞、人蔘菠菜餃。阿笛做的藥膳,哪樣不是不偏不倚你我一個一份?何況我又不是白喫白喝,有什麼好抱怨的。”
水盈冷哼一聲:“懶得跟你吵。反正這次得到的錢沒你的份。一邊呆着去。”
“憑什麼,不公平,不公平。”阿碧跳上水盈的肩頭嚷嚷。
貓也需要零花錢!
“抗議無效。”水盈抓住阿碧的嘴,阻止它繼續逼逼。
沒出力想拿錢?沒門!
天漸明,太陽緩緩升起。
清晨第一縷陽光,不若午時那般使人焦熱,溫和猶如母親柔暖的手輕輕撫上肌膚。晨露的寒意被暖暖陽光驅散,多麼令人心醉的暖意。
水盈手抱銅鏡向風府大廳走去。
阿碧趴在她肩頭悠閒晃尾巴,不用自己走路就是好。
瞄到阿碧一臉舒服愜意,水盈十分不爽:“破尾巴,晃什麼晃。”
阿碧眼珠一轉,依舊搖晃尾巴。它的尾巴好大一把,毛蓬鬆柔軟。
色澤白如雪,毫無一絲雜質。襯得阿碧優雅高貴,可愛非常。任誰看見都會被它捕獲,恨不得擼個盡興。
“賺錢了,高興嘛。忍不住,理解理解。”阿碧悠然自得舔舔爪子。
水盈冷笑:“你趴我肩上晃那破尾巴,掃到脖子弄得我很癢。我還不能說兩句?”
“哦,那我捲起來。”尾巴捲到身前,阿碧兩爪子抱着。
它眨巴雙眼,過分可愛。
面無表情,水盈更不想搭理。裝什麼裝,她又不是沒見過它原本的樣子。
變成貓的模樣,真以爲成貓了?
水盈翻個白眼,無論怎麼裝,她絕不可能分錢!
水盈來到風府大廳。
等候多時的風順迎上來:“水姑娘,怎麼樣?事情……辦好了嗎?”
廳中無人,只有風順候着。
水盈冷嘲熱諷:“請我來,風老爺不露面。事情辦成,風老爺還不露面。看來風老爺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爲保護兒子除妖,不過笑話一場。”
風順立刻訓斥邊上的家丁:“不是讓你們去請老爺嗎?怎麼還不去?”
家丁躬身,火速去了。
水盈進廳裏,尋個位子坐下耐心等。她可不是好打發的。
茶上了一杯又一杯,風順賠笑解釋再解釋。水盈不置可否,輕拍懷裏美麗的銅鏡。
等不算什麼。
畢竟多等一刻便加一萬兩,水盈當然樂意等。反正她有時間。
當丫鬟上第五杯茶,風貴和沈雪娥姍姍來遲。
看到水盈,風貴喫驚責備:“管家,水姑娘在此等候,你怎不派人通知我們?水姑娘,抱歉。昨兒睡遲了,今天起晚了。”
“你們睡得遲不遲我不知道。起得晚不晚大家心知肚明。”水盈站起,“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鏡中的妖已被清除,銅鏡我帶走。但鏡中並非只有一個妖,還有鬼……”
“什麼?鬼?有勞水姑娘,一併除掉。”風貴不以爲意。
他只負責給錢。
水盈頗爲難道:“那鬼名聶雲兮,原是風老爺你的妾室。她含恨而死,不肯投胎。談及過往,她滿腹怨恨已化厲鬼,難以清除。無計可施下我只好把她封印,讓你們好好談談。”
提起聶雲兮,風貴等人變了臉色。跟一個死人有什麼好談的?
沈雪娥最先穩定心神,故作姿態:“水姑娘,你所說的鬼我們不認識。恐她欺你不知風家事,故意瞞騙。你可別上當。鬼,消失爲好。還望水姑娘明白是非把那鬼滅了吧。”
不清楚內情真以爲沈雪娥通情達理。可惜誰真誰假,水盈再明白不過。
沈雪娥越這般耍心計,瞞世人。水盈越不會輕易將此事揭過。
阿碧幽碧的眸子靜靜盯着,似能看透人心。
“水姑娘,你說的鬼我們確實不認識。她定在騙你。”風貴十分鎮定,瞧不出破綻。
既然他們毫無悔意,便無須客氣。
水盈含笑道:“一口價。三十萬兩,黃金。”
“什麼?”三人驚愕。
水盈笑盈盈:“三十萬兩黃金。別說讓鬼消失,我消失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