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怎麼聽不清話呢?四對,初四。”婦人比出四個手指強調。
許詣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往下寫:“差不多,差不多。你還要什麼?”
婦人瞅瞅許詣寫的單據,站起身不悅道:“都說你寫錯了,爲什麼不改?”
“改什麼改?你不是要十對,初十嗎?”許詣放下毛筆一臉莫名其妙。
去而復返的水盈在門口看了個全,就知道不能對許詣太放心。
又在作什麼妖?
那麼多客人看着,鬧起來對繡莊影響不好。水盈走過去:“怎麼了?”
“你怎麼回來了?”許詣嚇一跳,心虛縮脖子瞥別處。
居然殺個回馬槍。
婦人氣得不行,稍稍平復心情說:“我兒子下月初四成親,定做四對鴛鴦枕套。這個人,非說十對,初十。我提醒無數遍,他就是不改。初十日子都過了,我還要枕套做什麼?”
輕飄飄瞅一眼許詣,水盈伸手拿過櫃檯上的單據看看,隨即毫不留情撕碎。
阿蝠很有眼力見拉顧客遠一些:“沒事,我們到那邊繼續聊。”
水盈上前扯開一個笑,而後一把揪起許詣往外推。
許詣被推向門口忙不迭解釋:“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這事真不能怪我,是她沒說清楚。真不怪我,哎哎哎,你聽我解釋啊。”
把人推至門口,水盈擡起腳猛踹。
許詣往前跌倒,摔了個狗啃泥。
水盈雙手環胸俯視許詣,冷冷道:“你,不許進來。回你的智雲堂呆着去。”
摸摸屁股,許詣一下蹦起來:“你聽我解釋,真不是我的錯。”
他說着,腳又要跨進去。水盈一個眼刀子射過去。
許詣咽咽口水,擡在半空的腳慢慢收回:“再給個機會。我一定一定好好做,絕不添亂。我保證,我發誓,我……”
客氣一笑,水盈揚起手刀警告:“有多遠滾多遠!”
想繼續解釋,許詣瞧瞧她的臉色又不敢。他可憐巴巴,一步三回頭。
水盈嫌棄擺擺手,像在趕蒼蠅:“慢走不送。”
瞧對方的態度,許詣知道沒有迴旋餘地。他嘆口氣往外走。
走出玲瓏堂大門,許詣拍拍衣袍上的灰。別說,被踹這麼一下什麼鬱悶的心情都沒了。
他歡歡喜喜回家去。
旁人指不上,水盈只好留下幫忙招呼客人。等忙完緊趕慢趕出門,晚上纔回。
第二天是重新開張的日子。
玲瓏堂各處懸掛喜慶的紅燈籠和紅綢子,門口噼裏啪啦放鞭炮,引來不少人圍觀。
張嬸、王姑、牛三嫂等特地趕來道賀,也認識認識新加入玲瓏堂的人。
阿蝠大夥都熟悉,之前的老顧客再度上門。或送賀禮問好,或順手買些玩意兒。
而阿紫大家不怎麼熟,之前還以爲是對面新來的。
今兒的茶點全由阿紫親手所做,大家都誇好喫詢問怎麼做的。
他們虛心求教,阿紫當場開課堂樂呵呵說道廚房裏的事。
水盈見阿紫和大夥相處融洽笑笑:“人和妖,和諧相處沒什麼不好。”
藍笛正好進來傳話:“盈兒,方夫人她們到了。你親自招呼?”
“嗯。”水盈忙出去迎接。
方夫人代表知府大人同好幾位姐妹前來,客套說添添喜氣。
“裏面請。有剛出爐的茶點,幾位夫人賞臉嚐嚐看。”水盈迎客人進門。
阿碧最是幫不上忙,趴在大門屋頂上無聊打哈欠。
它瞅瞅圍觀的羣衆,搖搖尾巴。
玲瓏堂前聚集不少人。
人羣外圍。
藥鋪老闆沈萬錢、雜貨鋪老闆張寶一、繡莊老闆孟河生以及酒樓老闆錢金堆遙遙望玲瓏堂。
沈萬錢伸長脖子往前瞅,“咱們幾個也進去瞧瞧?”
幾人點點頭,互相客套一起進去。
之前路過時遠遠瞧過一眼,如今進來看發現重建得跟以前一模一樣。
連那棵當時光禿禿的槐樹也長得枝繁葉茂,彷彿那場災難沒有發生過。
錢金堆身材肥胖,手上戴滿金戒指。他拿着把鑲金的扇子悠閒搖着:“這麼些日子不見,水盈姑娘名氣不減啊。多少人前來捧場。連知府夫人也出面撐排場,滿城誰有這待遇?”
旁邊三人不約而同轉頭看一眼錢金堆,一時間無言。他們行至大廳,夫人姑娘們正誇糕點好喫。
沈萬錢注意到面生的阿紫,有不好的預感:“穿紫衣的男人有什麼本事?莫非……”
很可能是……
沈萬錢三人心照不宣望錢金堆,有那麼絲同情。
阿紫拿起桌上一塊黃色的糕點介紹:“此乃槐花糕。選用院中那棵槐樹新開的花,還未到季節花開的不多。取玄蔘、鮮茅根、白糖和麪,上鍋蒸。嚐嚐,是否甜而不膩。”
好喫。
“槐花糕補中健胃,涼血化斑。是糕點,亦爲藥膳。”藍笛含笑爲衆位添茶。
“我以往喫的那些沒這麼合胃口,可有添加祕方?”
“若沒祕方,全靠手藝。”
衆人有多喜愛糕點和阿紫,錢金堆的臉色就有多難看。
玲瓏堂該不會想開酒樓吧?
前車之鑑歷歷在目,但凡玲瓏堂做生意同行沒一個能搶過。
他只覺得天塌了。
阿紫想想:“祕方確實沒有,應該全靠我的手藝。畢竟我可是個廚子。”
聽到廚子兩個字,錢金堆一個沒站穩險些摔倒。孟河生等人趕緊扶,不知如何安慰。
水盈轉過頭瞧見他們,出去迎:“幾位站在外面做什麼。裏面坐,也嚐嚐茶點。”
錢金堆堅強站定,顫抖着聲音問:“水盈姑娘招個廚子,難不成打算開酒樓?”
原來擔心這個。大可不必。
水盈抿笑搖頭:“酒樓諸事繁雜,阿紫一個哪忙得過來。他啊平時給我們做做飯就夠忙得了。若再攬事,豈不找罪受?幾位請,品品如何?”
得到答案,錢金堆鬆口氣。
不是開酒樓便好。
正桌被女子們佔據,幾人唯有當旁桌落座。
藍笛端來茶水:“醫館那邊還有事,幾位請自便。我就不陪你們聊了。”
“藍大夫請。”孟河生等人拱手,自個兒倒茶。
阿紫端來幾盤糕點,請他們品嚐。
沒有壓力,好好品美食。即便喫慣山珍海味的錢金堆嘗過也眼前一亮,簡簡單單的食材卻鎖住精華。
張寶一吃了還想喫:“真不錯。這位公子,你做的糕點當真不賣?”
阿紫搖搖頭:“各位想喫,常來坐坐便是。來者是客,我定以禮相待。”
幾人互相看看,大有每天來坐坐的想法。說出來難免有點不要臉,心思藏着就好。
廳中有阿紫招呼。
水盈得空去阿蝠那邊幫幫忙,之前學刺繡的姑娘也來相助。
客人雖多,倒也不算亂。一直忙到下午,客人漸漸減少。
阿蝠一人足以應付,其他人才休息。
再熱鬧,一旦散場還是冷清。阿紫送走客人,回廚房準備晚飯。
藍笛和起陽在醫館一邊整理藥材,一邊接待病人。
屋頂上的阿碧終於肯挪動身子,伸個懶腰一躍而下踱進屋。
水盈有些累,坐下倒杯茶潤潤喉嚨。今天忙完,迴歸日常。
可算能過安生日子。
腳步聲傳來,她擡頭望去。
原來是餘封手拿一個卷軸進來。
他走到水盈面前,打開卷軸。
卷軸上出現水紋,隨即鋪出一個人影。人影漸漸清晰,栩栩如生,好似就在眼前。
餘封一本正經道:“此人殘忍殺害十數人。聖皇親下旨意全國緝拿,不論死活。”
“哦,知道了。”水盈瞟一眼人像,不甚感興趣迴應。
餘封挑眉,沒了?
水盈想到什麼開口:“玲瓏堂剛重建,新屋子漲價很合理吧?你還住嗎?”
白水盈一眼,餘封收起卷軸:“你還真是找準機會就摳。放心吧,我不住了。”
手撐下巴,水盈讚賞一笑:“識時務者爲俊傑,餘捕頭會有大出息。”
“少給我戴高帽。你在想什麼,我大概知道。如今玲瓏堂裏就剩我一個外人。你可不得使勁把我攆走嗎?我自然要成全你。”餘封垂眸不願去看那張臉,像又不像的臉。
“餘大捕頭慧眼如炬,我這點小把戲全被你摸透了。”水盈笑笑,剝桌上的花生。
餘封正正經經抱拳行禮:“通緝令給你看過,我還有事先走了。告辭。”
欲言又止,他最後深深看一眼水盈。餘封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與藍笛擦肩而過。
藍笛到桌邊坐下:“搬走的事你跟他說了?瞧着不是很開心。”
水盈倒杯茶遞過去:“早晚要走的。應該在爲案子發愁。他拿通緝令過來知會我們。”
“通緝令可去衙門口看,他特意拿來?只知會我們?”藍笛接住喝口茶。
垂眸若有所思,水盈不確定道:“大概都知會吧。畢竟是樁大案子。”
藍笛輕輕笑:“那可辛苦,難怪開心不起來。繽城那麼多戶人家。”
水盈見氣氛有些不對,轉移話題:“阿蝠那邊還在忙?快喫晚飯了,我去幫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