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黑摸摸下巴:“這不比戲班排的戲好看?現在是不是該討論男主角去留問題?”
心裏想就是,別說出來啊。水盈開口:“方家主,你應當知道人鬼殊途吧?他的仇已報,屍骨尋回。好好安葬,放下今生投胎爲好。或者還有什麼心願,儘量爲他完成。”
戴朔風垂眸:“我沒什麼心願。”“我有。你能幫我完成嗎?”方瀟然注視他。
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衆人心裏有猜測。方瀟然溫柔一笑:“我想嫁你爲妻。”
果然。她心意已決,沒人能勸得聽。水盈不置可否,只要能停雨怎樣都好。
自己選的路,由他們自己走。勸過,勸不停。便不許過多幹涉,少摻和別人的因果。
戴家大公子被關押。兩家商量這場不被看好的婚事,應該早些辦送戴朔風走。
時間一長,感覺淡了。方瀟然自然能走出來。戴母忍着沒和戴父決裂,吩咐下人匆匆佈置喜堂。當晚便可拜堂成親。水盈本不想留下,戴母盛情難卻。最後,三人留下觀禮。
曾經的嫁衣又穿在身上,方瀟然露出甜蜜的笑。她對鏡點口脂,笑着淚盈滿眶。
像夢一樣,終於可以嫁給心上人。現實卻是他們只剩這點交集,陰陽相隔,人鬼殊途。
方瀟然抹掉眼淚,努力笑。她不會忘記的,永遠不會忘記這場婚禮。還有她嫁的人。
大紅的喜透出哀傷。寥寥幾名賓客參與,蕭瑟又悲涼。方瀟然身穿嫁衣,蓋着紅蓋頭一步步走進來。她手中抱着戴朔風的牌位,從得知死訊時便備下的牌位。
戴朔風亦一身紅,然全身溼透。每步都在地面留下一道水印,他與新娘並肩而立。
拜高堂,拜天地,夫妻對拜。禮畢,戴朔風輕輕掀起紅蓋頭。方瀟然的如花容顏,與他做的美夢相差無幾。從幼時到年少,到而今一死一生。他們終於成功拜堂成親,結爲夫妻。
“等我長大就娶你。你是我訂下的妻子,不許嫁給別人哦。絕對不能嫁給別人。”
“我已長大,來娶你了。瀟然,我們成親後去浪跡天涯怎麼樣?”
“就我們兩個人,到處喫喫喝喝。遊遍萬水千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惜。差一點。差的一點顛覆他們的人生。一杯毒酒入喉,他看見兄長扭曲殘酷的臉。隱隱約約間聽到父親藏屍的話語,可他還沒死啊。被投入冰冷的池中,他不斷下沉……
等再睜開眼,他在方府。雨一直下,隔窗看見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他控制不住靠近,去擁抱糾纏。以前不明白何爲有緣無分,大概就是他們這樣吧。情深緣淺,註定無法相守。
“戴朔風,你去死吧!”不知爲何逃出來的戴家大公子,仇恨丟出一張符。
衆人大驚,眼看着符打中戴朔風的背。戴母大怒,反手扇戴父一巴掌:“抓住他!亂棍打死!還有你,還敢偏袒那個賤種。不想活,大家都別活了!我早受夠你了!”
戴朔風身影變淺。方瀟然含淚搖頭:“不要。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
“對不起,我總是食言。沒能好好照顧你,讓你去做不喜歡的事。你看,我不值得。忘了我吧。”戴朔風揚起淺淺的笑。魂飛魄散也好,便不用再拖累他心愛的女孩……
“戴朔風,你去死。你去死,哈哈哈哈。”戴家大公子被拖下去,還在大笑。
方瀟然落下兩行清淚,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戴朔風。想多看幾眼,烙印在心裏。不會忘掉的,永遠也不會忘掉的。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怎麼忘得掉……
“好。大家聽我說。”水盈一拍掌,“一張符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阿白輕嘆,上前以掌在戴朔風背後一抽。被使用的符完整抽出來,戴朔風的身軀漸漸凝實。衆人不敢置信,居然能做到這樣的事?戴父垂死掙扎:“他沒事。放了我兒子……”
毫不猶豫將其打昏,戴母讓人拖下去。水盈微笑:“請快點消除執念。讓這場雨停吧。最好不要耽擱傳送法陣啓動的時間,我很急。壞了我的事,保不準會出什麼壞事。懂嗎?”
大家連忙點頭。不懂也要懂。方瀟然握緊戴朔風,太好了。太好了……
之後婚禮順利結束。當水盈走出戴府,雨勢變小。沒多久便停了。她鬆一口氣。
阿黑雙手抱臂:“小盈,我們以後多和世家接觸接觸。這樣的好戲不看白不看。”
“我沒興趣。”水盈邁步離開。別人的故事終究是別人的,又怎能感同身受。
“然後呢?戴公子會去投胎嗎?還是留在凡間陪着妻子?”阿蝠很想知道結局。
手撐下頜,水盈坦然:“不知道。不管他們怎麼選都沒差吧。和我們又沒什麼關係。”
藍笛遞個橘子過去:“盈兒現在滿心想着枉夭那邊的戰場,對旁的事不怎麼上心。許詣身爲九色妖君,並非浪得虛名。想來定有法子撐下去。盈兒,你無須過多擔心。”
“我倒也不是擔心他出事。而是他沒法子壓制枉夭,屆時邊境百姓……”水盈皺眉。
百姓日子過得好好的,受此無妄之災實在無辜。好在雨已停,他們很快能趕過去。
阿黑和阿白對視一眼,有所震動。“別管那麼多,喫飯喫飯。我把燉好的湯端來。”
說着,阿紫急匆匆去端湯。阿白和阿黑不動聲色到一旁。“小盈跟尋常女子大不同。”
“是啊。並不感情用事。看阿蝠的反應就知道,一般女子喜好浪漫的愛情故事。”
“然而小盈始終理性看待。可以出手相救,不會過多幹涉。結局亦不強求。”
“心繫黎民百姓,知曉事態輕重緩急。還算合格。”
阿黑笑眯眯道:“看吧,跟她出來是對的。一直待在那個到處寒冰的地方有什麼好。”
凝望水盈與他們說笑,阿白若有所思:“她變了好多。是因爲藍大夫吧。”
“我覺得挺好,不用在意那麼多。”阿黑脣角含笑。過一天算一天,活在當下就是。
“湯來了。兩種,一種排骨湯,一種雞湯。想看哪種自己盛。”阿紫放下湯盅。
“我,我都要。”阿黑立刻過去。阿白手指捲上胸前的發,真的不用在意嗎?若事態發展會不會造成難以收拾的局面?水盈……藍笛……他們最好不要相愛,不會有結果的。
見阿白沒過來,阿蝠端來一碗雞湯:“阿紫做的很清淡。你喝一點?”
“放那,我會喝。”阿白頷首。阿蝠一笑:“好。但不要放太久,等會涼了。”
阿白垂眸,沒再回話。水盈喝一口湯,直暖到胃裏:“舒服,冬天就要來碗熱騰騰的湯。”
咬走一大塊雞肉,阿碧幾口喫完。阿黑見狀,筷子毫不客氣去夾肉。按住他的手,阿紫不悅阻攔:“你把肉都吃了,別人喫什麼?喝湯喝湯,重點是湯知道嗎?”
“東西做來不就是讓喫的。快放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阿黑臉色一沉。
阿紫扭扭脖子:“來啊,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不客氣。跟廚子作對,以後不想喫飯了?”
兩個人就此槓上。藍笛喝口湯讚賞:“味道鮮美,不愧是阿紫做的。”
“沒有啦。小意思。”阿紫立刻得意忘形。阿黑趁機又捲走好幾塊肉。一驚,阿紫忙追。
水盈邊喝湯邊道:“雨停了,做好準備隨時走。到鳳薇城先找落腳點。”
藍笛點頭:“對陣枉夭,估計有不少傷亡。進山裏我前去藥鋪與老闆談好。”
“讓阿碧跟你一起。枉夭不可能一個人,得提防她手底下那些怪物。這趟進山,阿紫你和阿蝠一組。別走散了。到場的驅魔師不少,還要想想辦法遮擋妖氣。”水盈垂頭苦思。
阿黑一屁股坐下:“遮擋妖氣,簡單。我有鱗片可以給她帶在身上。”
受寵若驚,阿蝠擺手:“龍鱗何等寶物,怎能大材小用。而且拔下來很痛的。”
“還好啊。”阿黑不甚在意。阿白優雅喝湯:“他有時會發瘋拔自己的鱗片玩。”
啊?!衆人大驚。拔鱗片玩?阿黑嘿嘿一笑:“長新鱗片,舊的老不掉。還一直癢,我索性一下痛快拔掉。不是很痛,真的。阿蝠做成首飾戴在身上正合適,又能掩蓋氣息。”
“我呢?”阿紫雙眼發光。“你?”阿黑瞬間嘚瑟,“你連塊肉不給我喫,想要什麼?”
阿白擡眼:“九色妖君應當無事。聖靈國的皇帝不也是九色妖君?”
“話是這樣說……”阿紫很失落。水盈很好奇,許詣究竟怎樣讓那麼多驅魔師接受其妖的身份。願意幫忙一同對抗枉夭,有沒有可能一直瞞着?身上佩戴遮掩妖氣的法器?
邊境森林。許詣腰間戴一塊圓潤光滑的玉。他瞧瞧天色,看來今天熬過去了。
枉夭雖被陣法暫時困住,但號令的羣妖依舊攻擊衆人。大家同心協力,還能應付。
陣法突然震動,所有人嚇一跳。他們不是沒趁機攻擊枉夭,但還沒近身就被彈飛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