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還伴隨着交談聲，她聽出來那聲音有點耳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想要醒來，卻是覺得後腦疼的厲害，最後終於是翻了個身，睜開眼來，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白色的天花板，她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這裏是在醫院。
只是腦袋疼的厲害，她伸手按着自己的太陽穴，手一碰到了腦門，又發現自己的腦袋上面纏着紗布，頓時睡意全無，腦海裏忽然閃過一些畫面，她猛然坐起身來，只是一動，發現自己的身體就像是被大卡車碾過一樣，渾身都是疼的。
“……醒了，老爺，小……她醒了。”
這聲音？
葉南溪轉過臉去，果然見到一旁站着葉家的管家，沙發上還坐着葉凌軍，她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張了張嘴，“……爸爸，您、您怎麼在這裏？我……我是不是……噝，爸爸，我的頭好疼啊……”
“還認得出我來，腦袋應該也沒有摔壞。”
葉凌軍表情太過平靜，還帶着幾分若隱若現的輕蔑，只是葉南溪這會兒的心思並不在葉凌軍的臉上，自然是沒有發現這個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對她的所有看法和感情都已經變了個徹底。
葉南溪還在努力的回憶着，她想起之前的事情，想起了自己是從二樓摔下來的，她還想起自己和謝靈溪之間的合謀，她想起了自己被季揚當場抓住……
她這纔有些後怕，擡起頭來，剛想要解釋什麼，卻不想正好撞入了一雙陰沉的雙眸之中，她本來對葉凌軍就有幾分忌憚，自然也是因爲她知道，自己並非是他的親生女兒，不過這種忌憚，又好像是被20幾年的“父女感情”給沖淡了，所以一般情況之下，葉南溪都可以心平氣和地去面對葉凌軍，只是這會兒，他如此陌生又疏遠的眼神，還是讓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爸爸，我……”
“南溪，你今年幾歲了？”
葉南溪一冷，葉凌軍倒是若無其事的看着她，她總覺得有些不正常，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正常，嘴張了半天，才悶悶地說了一句，“……2、23。”
“都23了。”
葉凌軍稍稍揚了揚脖子，今天他沒有帶着柺杖，手中隨意地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似乎是一臉不勝唏噓的模樣，“時間過得可真是快，一眨眼你都23了，23，也該是懂事的年紀了——”
他鋒利的視線，再度對上了葉南溪的，忽然話鋒一轉，冷冷地說：“那麼，你媽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對麼？”
葉景瀾心跳陡然一頓，原本就沒有幾分血色的臉，這會兒是連最後一絲血色都消失殆盡，眸光驚恐地瞪着葉凌軍，“…………”
葉凌軍光是看着她這樣子，心頭更是一沉。
——看來，自己估計的也沒有錯，她的的確確是知道的，這麼說來，這兩母女私下暗渡陳倉了這麼多年，整整23年，他竟然絲毫不知，被人當了20幾年的冤大頭不說，竟然還幫人養女兒？！
他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葉南溪，那雙眸子，就像是透着X光一樣，恨不得將她連體內骨頭都穿透了。
葉南溪心中的慌亂漸漸就堆積起來，她不知道今天的葉凌軍是怎麼了，爲什麼會用這樣一種怪異，卻又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其實自己小時候，葉凌軍還是挺疼她的，畢竟她是個女兒，葉凌軍不知道她的身世，當然是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的，女兒都是跟爸爸比較親，葉南溪還不知道自己身世之前，對葉凌軍的態度，也是完完全全沒有任何的防備。
就算後來她知道了，有些感情已經在了，加上她也從來不想去承認自己是楓梯和別的男人“私.通”下的產物，打從心眼裏，就把自己當成了葉家的千金。
所以這些年她對葉凌軍，有一種複雜的感覺，而這種複雜的感覺，到了這一刻，就像是驟然變成了所有的恐慌一樣，慢慢地滲到了她的瞳仁深處。
一個人長期都壓抑着一件事，總是會惴惴不安，哪怕是最好的演技，那也只是演技，事實的真相又能如何掩蓋得住？
更何況，她葉南溪有着幾分演技？
…………
“……爸、爸爸，您、您怎麼這麼看着我？我、我不知道媽媽她怎麼了，她怎麼了……”
葉凌軍閉了閉眼睛，似乎是懶得說了，他伸手一揮，邊上站着的管家，很快就上前，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葉南溪，管家指着照片上的男人，也不再稱呼她爲小姐，只是開門見山說：“老爺是在問你，你應該是認識這個男人的，對麼？”
“……我、我不知道，爸爸，我……”
“你叫我什麼？”
葉凌軍皺着眉頭，語氣平靜的，就像是一潭死水，可是如果你真的去看，就會發現他的眼底深處，有着席捲一切的狂怒，一輩子都在忙於算計別人的人，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做了一件最最愚蠢的事情，哪怕是一般的男人，都會無法承受，更何況還是他葉凌軍，他最忌諱的事情，並不是他的那個老婆，在外面如何的亂搞，因爲他默許了那麼多年，也因爲他不想再去碰那個女人，但是幫別人養女兒這種事情，竟然也會發生在他的身上，他身上那種冰冷的氣場，彷彿將這個房間的溫度都驟然拉低了。
“……爸爸，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葉南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光是看着剛剛那個照片，她就知道出大事了，那照片是徐詹的，她當然認識他，可是她一直都以爲葉凌軍不知道這號人，哪怕他知道，他也沒有理由拿着徐詹的照片給自己看啊……
除非他已經知道了……
葉南溪被這個閃過在自己腦海裏的念頭嚇得心跳都要停了，她惴惴不安的坐在牀上，腦袋鈍鈍的痛着，呼吸放的極度緩慢，眼神四處閃爍，就是不敢看葉凌軍。
她這樣一副樣子，是真的太過慌亂，事情又發生的太過突然，她這樣的人，沒有過硬的演技不說，連個準備功夫都沒有給她，這會兒暴露的痕跡太過明顯。
“你到底是不知道這個照片上的人呢，還是不知道你應該叫我什麼？你叫我一聲爸爸，你覺得合適麼？”
葉凌軍眼底浮着碎冰，“我倒是真的小看你們母女，沒想到竟然還隱藏着這麼一個驚天大祕密，怎麼？你自己的親生父親你倒是不想要認，一口一個叫着我做父親，你圖的是什麼？是爲了幫你媽隱瞞事實，還是爲了你自己的身份地位？”
“…………”
“呵呵，我倒是真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說你之前看着聞璟的那種眼神，我爲什麼就沒有猜出來？現在想來，倒真是我自己不夠眼尖。”
葉凌軍慢慢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他雙手負背而立，居高臨下地看着牀上的葉南溪，這會兒是真的覺得，她一點都不像自己，哪裏像自己了？他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他眼角眉梢漸漸染上了嫌惡，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一直以爲自己含在嘴裏的是一顆糖，可是陡然發現，卻原來是一坨屎一樣，讓他連話都不想再多說一句，轉身就走。
葉南溪慌了，掙扎着從牀上坐起身來，就追着葉凌軍，只是人剛走到了門口，就被管家給攔住了。
一貫都是對她尊重有加的管家，這會兒看她的眼神，同樣是輕蔑的，“你覺得你現在追上去有用麼？老爺是個怎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自求多福吧。”
一種深切的絕望升上來，葉南溪整個身體都在瑟瑟發抖，不是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可是真的到了，她發現自己好像是看到了末日一樣……
“……我媽呢？我媽……”
“她？”
管家冷哼了一聲，“老爺對你還算是仁慈，大概是覺得你畢竟還是個孩子，不過我勸你以後安分守己，不要再企圖想別的，千金小姐這個身份已經不再是屬於你了，老爺是個愛面子的人，他不會對外公佈你的身份，所以你自己小心你自己的嘴。”
…………
管家說完之後，也離開。
葉南溪整個人就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茫然地跌坐在了地板上。
她覺得自己是真的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她以後都不是葉凌軍的女兒了，她也不是葉家的小姐了，她以後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了，她的世界……她的世界也被顛覆了。
她一想到那個徐詹，那種絕望徹底吞併了她。
一個本來就是靠着葉家的錢來度日的男人，那個人……是她的親生父親。
爲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她就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翻天覆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