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微亮,裴皎然已經起身在院子裏練劍。

    一盞茶後,在碧扉的催促下,她這才慢吞吞地去用膳。膳畢,她眼露笑意,慢悠悠地走去前院。

    剛穿過後院,就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音。

    站在門口細辨了一會,裴皎然輕哂,神色從容地走了出去。

    “幾位聊得好熱鬧呀。”裴皎然負手笑盈盈地看着幾個鬧事的軍士,“是遇見了什麼難事,需要本府來解決麼?”

    見她一臉從容的模樣,爲首那個中階軍官打扮的男子,皺眉朝她拱手道:“裴明府,並非我等有意鬧事。而是想問明府要個說法。”

    掃了眼說話的軍官,裴皎然挑眉做了個請的姿勢。先邁進了府衙的正堂,又吩咐庶僕給諸人都斟了盞茶水。

    聽着茶水傾入盞中的涓涓聲,裴皎然斜眄幾人一眸,並不開口。屈指叩着案几,似乎是在思考什麼一樣。

    “裴明府,還要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我們營裏還有事要處理。”說話的軍官語氣裏有幾分不悅。

    將茶盞一擱,裴皎然看向幾人。

    “本府知道諸位是來做什麼的。不過此事本府還在擬方案,等擬好了自會拿去給王鎮將過目。”屈指拂過袖上的纏枝紋,裴皎然眉眼依舊溫和,“諸位何必這麼着急來縣衙鬧事,置本府於何地?”

    她聲音不大,卻氣勢十足。彷彿一擡手就可以叫風雲變色。

    鬧事的軍士互看一眼,仍舊由那個中階軍官開口,“既然裴明府還在擬方案,那我等就不打擾了。只是希望您別忘了我等的功績,更別寒了邊將的心。”

    親自送他們出了門,在他們走遠後,裴皎然臉色逐漸陰沉下去。

    “備馬。”

    吏佐剛把馬牽來,她即刻飛身上馬。策馬往遠處奔去。在城中繞了一大圈,才奔向刺史府。

    擡首望着刺史府的門牆,裴皎然看了看四周,點足縱身躍了進去。避開巡邏的守衛,一路摸索着去尋找李休璟。

    忽然聞得耳後利刃破空的聲音,裴皎然霎時頓足,輕巧地折身避開了那一箭。

    “裴皎然?”

    聽着對方疑惑的聲音,裴皎然彎了彎脣。

    “李刺史。”在李休璟詫異的目光下,裴皎然拱手施禮,“下官實屬無奈之舉,還望您能海涵。”

    睇目四周,李休璟拉過她的手。壓低了聲音,“跟我來。”

    由着李休璟拉她進了書房,掃了眼他手上的陌刀,眸中掠過思量。

    “我來是問李刺史想得如何。”也不避諱李休璟,裴皎然自顧自地斂衣坐下,“不久前王世釗派人來縣衙鬧事,同我討說法。我想獨孤忱應當知道了晉昌的事。”

    “他動手這麼快?”

    “事關身家性命,能不快?”懶散地靠着憑几,裴皎然眼帶譏誚。

    見李休璟蹙着眉,裴皎然嘆了口氣。以手抵額,“李刺史你現在和下官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過下官人微言輕,算不上數。您卻不一樣了,關隴李家的嫡子分量足夠。”

    提到關隴李家的名字,李休璟眉頭幾乎蹙成一團。

    “事成之後我有什麼好處?”

    “至少可以在晉昌扶持你的人。這樣總比被人盯着好。”

    說完裴皎然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虎牙來。

    她記得李休璟早就脫離了李家,憑着自己的能力,做到了瓜州刺史的位置。

    她曾聽恩師提起過,李休璟是與其父生隙後,一怒之下從戎的。眼下看樣子,他的確不喜歡有人提起他的身份。

    “李刺史難道不想做到,安西大都護的位置上麼?”

    “我可以同你結盟。”李休璟面色和緩不少,看着她,一字一頓,“只是你考慮好萬一奪權失敗的後果麼?”

    裴皎然無謂一笑,語氣淡定,“反正橫豎都是個死字。不過這局我一定會贏。”

    因爲她是裴皎然,是武昌黎一手栽培的得意門生,所以她有足夠的自信能夠贏下這一局。

    更何況她纔不信,剛重活一世老天就要她死。若是如此,又何必讓她重活一世?

    “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五日後,我得回去想想該怎麼佈局。”說罷裴皎然起身,“屆時勞煩李刺史能夠借我些人馬。”

    想要壓住鎮將府的人,光靠縣衙那點人更不夠,還得依靠刺史府的府兵。

    “好。你隨時可以派人聯繫我。”

    “那下官先行告退。”

    出了刺史府,裴皎然長吁口氣。擡首看向頭頂的太陽,天幕中的陽光格外刺眼,她舉手擋在眼前。在門口站了片刻,才策馬離去。

    府衙裏公事照樣進行,不過每天都會來不同的軍士鬧事,但是每次他們都會被裴皎然客氣地請進來,再一臉沮喪地離去。

    今日的公房格外炎熱。晉昌縣大小官員分散坐着,時不時擡頭看看上首的裴皎然。以前他們怎麼沒發現,裴明府是個這麼淡定的人。

    自從那些軍士知道她要削減兵額,天天來府衙鬧事,她居然還能坐得住。真不怕節度使拿她問話麼?

    府衙內諸人各懷心思,裴皎然卻在這個時候擱筆,悄悄地走了出去。

    她才走沒一會,議論聲還沒起。那個跟着裴皎然去鎮將府的楚宥衝了進來,一臉喜悅地看着幾人。

    “裴明府邀請諸位喫飯呢!快些,去晚了可就沒位置了。”

    聽着楚宥的話,諸人互看一眼。

    難不成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嗎?裴明府居然願意巴結他們了?難不成這是鴻門宴?

    諸君互看一眼,點點頭。雖然他們也不願意去,但卻不得不去。

    見吏佐將他們領到了公廚門口,幾人臉色微變。

    呸!就知道裴皎然不會那麼大方。

    公廚內裴皎然坐在食案前,笑盈盈地望着魚貫而入的諸人。她面前這張食案足以容下二十餘人。

    諸人再次你看我,我看你。硬着頭皮坐了下去,只是在裴皎然身邊空了兩個位置出來。

    瞥了眼身旁的空位,裴皎然揚首示意庶僕上菜。

    公廚的菜衆人早已經吃了千百遍,是以諸人如同往常一般快速用完了膳。屏息等着裴皎然接下來的話。

    “諸位都喫飽了吧?還有誰有事情沒做的麼?”裴皎然含笑問道。

    聽着她的話,諸人皺眉。這話怎麼問得這麼奇怪。

    “那……”尾音刻意拉長,裴皎然看向身旁的楚宥,笑道:“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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