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容手下橫行鄉里,魚肉百姓。又挑起兵亂……”頓了頓,裴皎然淺淺勾脣,“兩罪並加,再加一條謀害縣令的罪名。按律至少徒三年。 ”
烏黑珠瞳中幽光流轉,卻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潭,散着誘人墜落的魔力。
“本官已經將此事上報給刺史,想來州府自會依法定奪此事。”
言罷裴皎然掃了眼,愣在原地的縣官和縣吏,“諸位今日受驚了,都回公房歇着吧。”
話落一中年郎將走進來,畢恭畢敬地朝裴皎然一拱手,“裴明府,外面的叛賊已經悉數拿下。刺史說如何拿主意您看着辦,鎮兵營那邊也已派人去盯着。”
“有勞周郎將帶走王世釗。”
周郎將命人押走王世釗,又同裴皎然拜別。
看着王世釗離去時憤恨的目光,裴皎然長吁口氣。縣官縣吏們,也紛紛起身辭行。公廚內只剩下裴皎然和楚宥二人。
跨過門檻,裴皎然忽地轉頭打量眼楚宥。
“你很好。”
聞言楚宥擡眉,不明就裏地看着她,“明府?您這話……”頓了頓又道:“可是下官有什麼做的不妥的地方?”
裴皎然揚笑,往前走了幾步。又轉頭一臉嚴肅地提醒,“下次和人傳信,還是不要太明目張膽。”
留下楚宥張大嘴巴愣在原地。一臉茫然地摸了摸鼻子,他有暴露自己麼?忽然憶起不久前,裴皎然那意味深長地目光。只怕那時她就已經瞧見,自己和那郎將間的小動作。
想到這裏楚宥忍不住暗歎失策。隨即追上了裴皎然的步伐,可人影都沒瞧見。
雖然王世釗已經被抓,但是鎮兵營的人還不知道此事。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瓜州的兵已經將鎮兵營圍了個水泄不通。
將消息封鎖的嚴嚴實實,又斷絕了裏面求助的可能性。是以整個鎮兵營都陷在一種恐慌的氣氛裏。
公房裏裴皎然正看着賬冊,聽得底下的議論聲微微挑脣。
有李休璟的兵鎮守着鎮兵營,果然要輕鬆不少。那郎將一早就放出話來,但凡營中有作亂者,一律殺無赦。
可前幾日偏偏有不信邪的無賴兵痞,拉了同僚一塊,想要衝破封鎖。結果當場被李休璟的人斬了腦袋。
營中見了血,那些個作亂的人自然就此消停下來。只是他們在知曉,是李休璟派人守在這裏以後,給了他一個“兇狠毒辣”的評價。
“明府,那些人這般罵李刺史。萬一李刺史追究起來怎麼辦?”崔縣丞一臉擔憂地道。
“呵,拔了牙且無利爪的老虎,能成什麼氣候?”擱下手中賬冊,裴皎然笑道:“再說罵就罵了,又不會如何。當下得處理好賦稅的事情。至於鎮兵營,再等等。”
見了血後的鎮兵營,隨着時間推移開始人人自危起來。營中亦是謠言四起,說是朝廷因兵亂要殺光他們。咒罵王世釗的話,也全部變成了李休璟。
“呸,這王世釗害人不說。這李休璟更是喪心病狂。”
“李休璟這個殺千刀的,不得好死。把我們關在這,是想收編我們好造反麼?”
“依我看這李休璟遲早要被人殺了。老子咒他暴屍荒野,被野狗分食。”
中年郎將一臉意外地看着裴皎然,猶豫再三還是放她進了大營。反正臨行前,刺史就交代過他,一切都聽裴皎然的安排。
“郎將該撤兵了。”裴皎然捧茶,輕描淡寫地道。
或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郎將瞪大了眼睛。
“撤兵。餘下的事情交給本府。”把玩着茶盞,裴皎然擡眸,“回去稟報刺史大人。一切都會按計劃進行。”
這場祕密進行的談判,並沒有人知道內容和結果是什麼。可卻傳到了鎮兵營裏,原本還對這位明府心存怨言,一時間全變成了感激。
畢竟人家可是實心實意地爲他們周旋。
在他們對裴皎然感恩戴德的時候,她也親自來了鎮兵營。
“諸位。本府已經同縣衙諸君商量過。將爾等裁撤至五百,餘者可自行轉爲團結兵或者退役。雖然你們不再享有官建兵的待遇,但是朝廷不會忘記你們的功績。非本地戶籍者,一律給予返鄉補貼,本地戶籍者,皆可給予賦稅上的優待。”
聽着裴皎然的話,衆人紛紛叩首致謝。雖然他們也不願意被裁撤,但是比起這個,顯然保住性命纔是最重要的。
剩下那些個刺頭,以及身上有罪行的。裴皎然也不跟他們廢話,全部交給了那個郎將按照軍法處置。
處理完這些人以後,裴皎然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刺史府。
在府前理平衣裳,裴皎然微眯着眸。從容地上前遞上拜帖,等候傳召,
“裴明府,刺史請您進去。”
聽得僕役的聲音,裴皎然隨着他一塊邁過門檻,步履輕盈地進了刺史府。
這似乎是她回來以後,第一次正大光明地進來。正想着僕役已經將她領到書房前,在門上叩了三下,得到准許後,躬身請她進去。
跨過門檻,裴皎然當即止步。拱手施禮沉聲道:“下官拜見刺史。”
“我以爲你不打算來了。”
話音和腳步聲一塊頓在身前,裴皎然微微挑眉。
“刺史這是哪的話。”裴皎然擡頭輕笑,露出一口尖尖的虎牙來,“某自然是要來向刺史覆命的,總不能白讓您挨那麼多天的罵。”
她笑得溫婉至極,眼角那顆硃紅淚痣隨着笑意而動。
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李休璟轉頭往窗旁走去。指了指面前的位置,“坐吧。”
裴皎然依言坐下,神色如常地迎上李休璟的目光。
“我還以爲你不會放過鎮將營那些人。”
“我和他們無冤無仇的,爲什麼要得罪他們? ”說着裴皎然柔柔一笑,手持甕蓋滑過杯沿,“再說收攏人心比什麼都重要。”
話落她沉眸掩去,眸中滑過的冷銳。縣令是親民之官,而民者如水,官與民向來都是相互依存。她要想在晉昌待得順利,就不可能輕易與人爲敵。
削減晉昌鎮將兵額,實屬不得已爲之下的險棋。在這個時候她越是態度手段強硬,只會讓鎮將營的人,同她玉石俱焚。
所以她只能藉着李休璟的人,來當這個惡人。反正這些人顧忌他的身份,自然也不會去找他的麻煩。
唯獨只剩下個棘手的獨孤忱。
想到這裴皎然脣角微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