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技不如人。”李休璟冷道。

    裴皎然聞言才鬆手,迅速退到一旁。看着李休璟自個爬起來,轉頭拉下臉,看向那羣嘻嘻哈哈的鎮兵們。

    衆鎮兵這纔打哈哈一塊離開,返回營房。

    察覺到李休璟正看着自己,裴皎然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天色已晚……”

    “你手上受傷了,我帶你去上藥。”言罷李休璟拽住裴皎然胳膊,不由分說地拉着她往前走去。

    想要掙開李休璟的鉗制,可這人一下子變出了無窮氣力。那隻手堅定有力,無論裴皎然怎麼使力,就是掰不開。

    多番嘗試後,裴皎然放棄掙扎。任由李休璟拉她往前走。

    他把她帶到了一處廊廡下。

    廊廡下擱了兩個水盆。

    拉着裴皎然坐下。李休璟探手入盆試過水溫,才絞了帕子。

    李休璟蹲下身,將裴皎然掌心攤開。掌心上摩擦出來的血痕現於眼前。雖然只有幾道,但也十分惹眼。用帕子擦淨血痕,又從火長手裏取了藥膏,以指腹挑出一點,在她掌心暈開抹勻。

    指腹生了層薄繭,劃過掌心時,更加酥酥麻麻。

    垂眼看着神色頗爲認真的李休璟,裴皎然嘴角一彎,笑得格外柔婉,“刺史心真細,我自個都沒發現。”

    將藥盒收好,李休璟扯了細棉布纏在她掌心上,“劍與重兵不同。你拿起來的時候就頗爲喫力,又掄了那麼久。手如何不會被磨傷?”

    “受教了。”裴皎然頷首,面上稍稍揚了點笑,“今年過年,刺史來縣廨吧。我讓碧扉給你做好喫的。”

    話止李休璟皺眉,薄脣微抿。他想起來那道赤豆元宵,那味道聞上去甜得發膩。他實在不喜歡喫甜的。

    “刺史放心,碧扉還會做其他菜。”裴皎然挑脣,“絕對不會只做甜食,我保證。”

    李休璟猶疑地看她一眼,緩緩點頭。

    看着李休璟那副勉爲其難的模樣,裴皎然脣梢無奈地一揚,扶柱站了起來。輕輕撫平衣袖上的皺褶。

    遠處的瓦舍上飄起了炊煙。鼻息微動,有香氣竄入。

    “留下來用飯吧。等會再去看看趙恆和褚司戶。”李休璟笑道。

    思付一會,裴皎然頷首。跟着李休璟一塊去他屋裏坐着。

    李休璟令庶僕將飯食送到了自己房裏。

    桌上除了小米飯外,另外還有兩樣糕點和四碟熱菜。

    “嘖嘖。巨勝奴,透花餈,通花軟牛腸,羊皮花絲……”裴皎然一面笑着,一面捻了個肉丸,小咬一口,“哦,還有湯浴秀丸。刺史這是打算請我喫燒尾宴麼?”

    聞問李休璟只是擡眼看她,並不說話。一邊往她碗裏夾了塊牛腸,一邊搜尋起她還可能喜歡喫什麼。

    眼瞅着碗碟裏的菜即將堆起來,裴皎然橫筷擋住了李休璟。非常小心地把碗碟移到了自己的範圍裏,纔開始動筷。

    見裴皎然這模樣,李休璟一笑作罷。他原本也不是想要捉弄她,只是想起上回她站在雪中,一臉正經地對他說我餓。來到府裏後,明明餓的發慌,但又不得不保持矜持來用飯,那模樣實在是可愛,讓他忍不住想再看幾遍。

    他實在好奇,裴皎然究竟出身於一個怎樣的地方,才能養出她這樣的脾性來。

    正在李休璟思緒漂浮的時候,裴皎然已經放下筷箸。以帕子擦着嘴脣,揚眼望向他。

    “不知道趙恆醒了沒。”裴皎然笑道。

    瞥了眼裴皎然擱在手旁的帕子,李休璟輕笑,“他氣血攻心,哪能那麼快醒。”

    “這樣啊。”裴皎然羽玉眉微揚,眸中露了算計,“那刺史乾脆直接趁機收回權力吧。趙參軍病了,如何能借服行事。”

    話中將病字咬的格外重。

    李休璟擡眼看她,二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二人用完飯,先遣了庶僕去醫官那打聽情況。得知趙恆剛醒沒一會,才動身前去探望。

    剛到門口,二人便聽見裏面傳來“哎呀”的呻吟聲。不用想也知道這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互視一眼,裴皎然伸手推開門。一臉關切地看向屋內兩人。

    褚司戶躺在榻上不停地呻吟,而趙恆聽見門口動靜乾脆直接撇過頭。

    “趙參軍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突然暈倒了。”裴皎然走到趙恆牀旁,溫聲道。

    聽着裴皎然的聲音,趙恆心中一梗。佯裝沒聽見,保持着側身朝裏的動作。

    “趙參軍既然你身子不好,還是好好養病吧。”李休璟走了過來,關切道:“節帥那邊我自會解釋,你無需憂心。”

    話止趙恆連忙轉身,一臉愧色,“多謝刺史關愛。你之前的傷還未痊癒,下官怎敢讓你勞心勞力。還是下官繼續替你處理吧,你就好好休息休息。”

    一旁的褚司戶聽了,連連咳嗽幾聲。

    “趙參軍,你身子還不如刺史硬朗。何必逞能呢?倒不如安心靜養幾日,病好了繼續處理捉錢戶的事。”裴皎然莞爾道。

    言語中是實打實的關切,連褚司戶聽了都忍不住附和起來。

    趙恆無視裴皎然,看向李休璟,仍舊不死心,“可是節帥那邊……”

    “節帥深明大義,怎會計較?”

    在李休璟的注視下,趙恆終究還是選擇了接受事實。

    察覺到趙恆身上的沮喪,裴皎然拍拍他肩膀,寬慰起來,“趙參軍好好養病。你養好了病,纔有力氣替朝廷幹活。”

    聽了這話,趙恆身子一僵。

    “敢問刺史,那幾個捉錢戶您打算怎麼解決?”趙恆問道。

    “和趙參軍的安排一樣。把錢交清纔可以離開。”見趙恆眼露疑慮,李休璟笑了笑,“放心,某不會讓趙參軍白費一番功夫的。”

    此局已成定局。趙恆沉眼,掩去了眼中的失望與憎恨。

    捕捉到趙恆的異態,裴皎然淡淡一唏。

    這枚棋子選的不夠好,急功近利。執着於眼前的一些蠅頭小利,而錯過了其他。在政治場上必須時刻保持,足夠清醒的頭腦以及敏銳的洞察力。否則就如同在黑暗中航行,隨便來一個浪頭都可以叫你船毀人亡。

    想到這裴皎然偏首望向遠處的燭臺,脣角緩慢上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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