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前,賀諒回來了。並帶來消息,高賓無暇理會回來報信的鎮兵們,也沒有派人去找靳押官。反而繼續派人沿途搜尋裴、李二人的下落。他伏在一旁偷聽,得知高賓和瓜州城那邊已經通了氣,假冒刺史令緊閉城門。

    高賓這邊約莫打算動手了,但是他還在等獨孤忱的指令。畢竟李休璟再怎麼也是一州刺史,又是關隴李家嫡子。要除他,必須做好萬全準備,否則會惹來麻煩。

    至於此時的瓜州城無任何消息。若非高賓沒有動靜,李休璟都要懷疑,刺史府是不是已經落入敵方的掌控,亦或者馮元顯已經率部叛變。

    賀諒彙報完就離開了。他還得繼續蟄伏在守捉營裏伺機而動。

    天亮後裴皎然打了桶井水,草草地洗了一把臉。用過朝食後,從隨身的行囊裏面翻了紙筆出來。

    她照着高賓的筆跡和語氣,開始給獨孤忱寫信。

    李休璟負手站在一旁看着,“你這是打算離間他們倆?”

    “不錯。”裴皎然微微一笑,“在我看來他們之間並無多少信任,只是各取所需。倘若刺史身死,空出來的位置自會成爲所有人眼中的香餑餑。獨孤忱肯定希望新刺史是一個聽話的下屬,高賓有反骨而且貪權,保不齊他日就做了劉牢之。”

    聽得劉牢之三字,李休璟忽地一笑,“昨日高賓將我比作陳慶之和檀道濟。”

    “檀道濟早年隨劉寄奴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後與徐羨之等人合謀參與廢立。其人有素有劉宋的萬里長城之稱,卻因劉義隆的猜忌而死。”把玩着手中的羊毫筆,裴皎然意味深長地看着李休璟,“二者中唯有陳慶之得以善終。我覺得吧……刺史和他們半分也不像。”

    “那你覺得我像誰?”李休璟問道。

    裴皎然聞言蹙眉,像是在認真思考一樣。

    半響後,裴皎然朱脣輕啓,“像謝玄和陶侃吧。謝玄出身陳郡謝氏,與刺史身世十分相似,亦是少年成名。至於陶侃麼……”面上露了笑意,“司馬衍曾贊其‘經德蘊哲,謀猷弘遠。作籓於外,八州肅清;乃者桓文之勳,伯舅是憑。方賴大猷,俾屏予一人。’這點倒是和刺史十分相似。”

    話落,李休璟淡淡一笑,“沒想到你居然對我評價這麼高。”

    這會桓儇已經寫好了書信,遞到李休璟手中。

    “刺史瞧瞧我這字怎麼樣。”

    字和高賓的無差,甚至於筆鋒用勁都如出一轍。語氣也拿捏的頗爲相似。

    “甚好。”頓了頓,李休璟溫聲道:“那你打算何時送出去。”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刺史還打算在這破地方窩多久?”裴皎然微微一笑。

    李休璟神色如常,“這場戲是該收尾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刮進來的朔風吹得本就破敗的窗框,更是搖搖欲墜。廟宇垂下的經幡獨自搖曳,身後的神像也透露出幾分猙獰詭異來。

    在廟裏盤桓到入夜,賀諒再來送信時。他們終於有了行動。由裴皎然帶兩人先潛入營等待時機直襲主帳,而李休璟則帶一部分人從側面潛入營中。

    懸泉守捉營不算大。裴皎然趁着那日潛進主帳行竊書信的時機,已經將營內環境摸了個頭。

    伏在馬廄裏,裴皎然望向遠處崗哨。賀諒方纔送來消息,高賓在營裏設了宴,招待麾下高階軍士。可她卻發現營中崗哨不僅未撤,甚至比之前還多上幾個。

    此中恐怕有詐。

    裴皎然觀察了一會,打手勢告訴身旁的親衛,令他即刻回去轉告李休璟。先讓五人由南邊遣入,另五人則從西邊的戈壁灘潛入,剩下三個原地待命。親衛得了命令,貓着腰偷偷折了回去。

    呼吸間充斥着馬糞的氣息。裴皎然皺眉屏息,小聲道:“就該讓李休璟自己來這伏着。”

    旁邊親衛聽了不由笑道:“太多人見過刺史了,很容易被人認出來。明府您就不一樣了,武藝高強而且聰明絕頂。”

    偏首瞪了他一眼。裴皎然忽地伸手指向右邊,做了個迂迴的手勢。

    瞥見右邊的崗哨缺了個人。親衛瞬時明白過來裴皎然想幹什麼。

    崗哨地處偏僻,且遮蔽物極多。只見那哨兵離開崗哨後,開始解甲大解。正解到舒爽之際,還沒來得及擦,頸上突然多了把利刃。

    “誰!”

    “閉嘴。”親衛捂了他的嘴巴,轉頭對着裴皎然使了個眼神。

    裴皎然止步在幾步外,“扒他盔甲。把人給我捆仔細了。”

    親衛愣住,“明府……您不嫌髒嗎。”

    “人食五穀,哪有不生病的。待得形銷佝僂之時,誰都免不了涕睡於腐穢之上。”裴皎然皺眉道:“別廢話,趕緊扒了他身上盔甲。”

    親衛聞言忍臭把人打暈,拖到一旁。扒下身上的盔甲,交給裴皎然。

    片刻後裴皎然換好了盔甲,將紅抹額束於襆頭上,轉頭對親衛道:“把人拖帶走。然後去馬廄那邊放把火。”

    “喏。”

    裴皎然捂着肚子貓着腰,神色痛苦地往崗哨跑。

    四下昏暗。一同站崗的哨兵見他回來,一臉嫌棄地看着她,“渾身臭烘烘的。你可別是沾褲兜上了。”

    “嘿嘿,哪裏會。”裴皎然掐着嗓子道。

    話落那哨兵轉頭看向前方。

    裴皎然脣梢微挑,手悄悄舉起。一記手刀直接砍在了那哨兵後頸上。

    那哨兵來不及說話,便倒在地上。

    未幾,馬廄的方向沖天的火光瞬起。裴皎然眯眸,從崗哨上躍下。神色自若地往營地中心走。

    “不好了!着火了!”裴皎然朗聲喊道。

    營帳內瞬間竄出幾人,望向起火的馬廄。

    “有賊人襲營!”裴皎然垂首接着道:“那夥賊人往東邊去了。”

    火隨風勢猛躥。

    爲首那人看看裴皎然,冷聲道:“那你還愣在這裏幹嘛?還不快去稟報鎮將。”

    “是是是。”裴皎然依言往前跑。

    主帳內燈火通明。裴皎然深吸口氣,看了眼門口的守衛,遞了證明身份的符牌上去。堂而皇之地進了營帳。

    帳內除了高賓外,還有另外一人。

    “鎮將,有賊人襲營!”裴皎然沉聲道。

    聞言高賓怒道:“來得正好。本將這就將他們一網打盡。”說罷他看向身旁那人,“您先在這稍坐一會,某去去就來。”

    高賓起身提刀,望了眼裴皎然,“你也跟本將過來,殺了逆賊重重有賞。”

    裴皎然頷首,恭敬地跟着高賓一塊跨出了營帳。在跨出營帳的一瞬,自她面上劃過一絲思量。

    那人怎麼會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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