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給御史臺的人挖坑,真的好麼?”李休璟瞥了眼灰撲撲的裴皎然,“不怕他們反應過來後報復你?”

    裴皎然咧嘴一笑,露出尖尖虎牙來,“我可沒算計他們。不製造點事,他們怎麼查獨孤忱。不過……”她皺眉,“也不知道劉炳現在到了何處。”

    此人出現在她意料之外,考慮到劉炳背後那人。那日李休璟提出要追劉炳時,她並不贊同。現下一想,要是那個時候捉了他,說不定能知道張讓派他來幹什麼。

    斂眸掩去眸中閃過的懊惱。裴皎然睇向遠處起伏的山脈,一線天光覆於其上。

    “我剛剛和楊水官他們勘察了水渠附近的情況。要是沒問題的話,今晚就能遞交方案給你。”裴皎然展臂迎風入懷,神色溫和,“屆時還需要刺史幫忙將方案送給獨孤忱過目。”

    哪怕她再不喜獨孤忱,但是朝廷有朝廷的規矩。州縣的工事都得向使府稟報,得到節帥準允後,才能動工。

    “我遞送給他,還不如讓元彥衝去。反正他也是要去涼州的,走這一趟有何不可?”李休璟眸中深意流轉。

    瞥見李休璟眸中淌過的深意,裴皎然挑脣,“刺史算計人的手段,也不比我差。”

    鄙夷的語氣入耳,李休璟略笑笑。

    他們倆在坑元彥衝這事上,分明就是半斤八兩。

    撫平衣上皺褶,裴皎然步下土隴。忽而止步看向李休璟,“既然刺史來了,那便同某一道看看?萬一獨孤忱問起來,刺史也好回答不是?”

    看看她,李休璟頷首。

    原本楊嘉運他們幾個還敢和裴皎然談笑風生。眼下李休璟加入了他們,一行人並不敢再多言一句,只是有問必答。

    一直到暮色時,衆人才各自離去。此時裴皎然手中輿圖,已經被塗塗改改好幾處。把紙筆等物收入背囊中,她打了個哈欠。

    正打算上馬離開的裴皎然,忽地想起什麼來,轉頭望向身後。

    只見李休璟抱臂倚着樹杆,一臉閒適。

    “刺史是打算在這過夜麼?”裴皎然撫着馬鬃,莞爾道。

    聞問李休璟搖首,“我可不敢帶着你四處遊蕩。你家裏的碧扉,實在厲害的很。”

    二人雙雙翻身上馬。

    剛回到城裏,便撞見了一臉着急的馮元顯和賀諒。

    李休璟勒馬,看着二人皺眉道:“出什麼事了?”

    “節帥府遣人送了東西來。”賀諒睇目四周沉聲道:“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拿木箱裝着,血腥氣極重。”

    “看樣子獨孤忱給刺史準備了份大禮。”裴皎然目含算計,“我也想瞧瞧看。”

    木箱端正地擱在刺史府正堂的中央。李休璟的親衛在箱子周圍圍了一圈,各個都神情嚴肅。

    還未走近,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嗅得血腥氣,裴皎然皺眉。壓下喉間涌起的不適感,眉眼冷峻地跨進正堂。順手抽了左邊那親衛手中的橫刀,從人羣中穿過。

    裴皎然手中持刀,刀鋒劃過箱子各處,最終停在了銅鎖上。手腕翻轉,以刀背輕叩着銅鎖。

    雪亮刀光在屋中掠過,裴皎然一刀砍斷了銅鎖。持着刀用刀尖緩慢插入箱子的縫隙,將箱蓋挑起。

    隨着她的動作,屋內血腥味更重。

    “這……”裴皎然訝然道。

    聽見裴皎然的聲音,親衛們齊齊箱子裏看去。未幾面色皆是一變,紛紛轉過身,幾欲作嘔。

    見裴皎然不說話,親衛們神色難看。李休璟快步走了過來,看見箱子裏的東西。神色亦是一變。

    箱內放了具被人剝去雙腳肌膚,而且四肢扭成詭異角度,怒目圓睜的屍體。

    那具屍體是鄭通。

    思付一會,李休璟囑咐賀諒帶人先把屍體埋了,讓鄭通入土爲安。又讓衆親衛各自回去歇息,把剛纔瞧見的事爛在肚子裏。

    回過頭見裴皎然還蹙眉站在遠處,遞了盞茶給她。

    茶水入喉,裴皎然指尖頓在盞沿。

    “獨孤忱多半已經通過劉炳之口,得知了守捉營發生的事。這是他給的警告。”想到這裴皎然沉眼喟嘆。

    鄭通的慘狀凝於眼前揮之不去。裴皎然捏了捏眉心,神色微冷。

    終究還是她大意了,忽略了劉炳貪生怕死的能力。

    看着她,李休璟沉聲:“鄭通這條線已經行不通了。剩下的就得看元彥衝,若是他能尋到獨孤忱麻煩,你我會輕鬆不少。”

    裴皎然點頭稱是:“獨孤忱這些年的升遷全部倚仗賈公閭。若元彥衝能引他入局,爲了不牽連出賈公閭,他必須牟足勁和御史臺鬥智鬥勇。屆時勢必無暇顧及我們。”

    對於使府和州縣來說,巡查的時候對付御史纔是重中之重。像那種不聽話的人,等到御史走了再處理也不遲。

    “好一招禍水東引。”

    “我們受他轄制。想要對付他除了借用御史臺外,並沒有其他可靠法子。”裴皎然頓了頓,複道:“刺史到還好,獨孤忱想要按死我隨便一個罪名都可以。所以……我們不如想個法子,趕元彥沖走。”

    元彥衝留下來只會影響她很多計劃。所以他必須立馬離開此處。

    她擡眸直視着面前的李休璟,而李休璟亦在看她。頭頂的明亮燈火與她每寸肌膚糾纏在一塊,墨色珠瞳似一汪深邃幽泉。

    “他已待了半個多月。”李休璟湊近她,面露嘲弄,“之所以不離開。是因爲擔心你這個中樞新貴,和我這個藩鎮的人勾連在一塊。誤了大好前程吧。”

    往後退了一步,避開李休璟落在她身上灼灼目光,裴皎然神色自若,“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和刺史如今纔是盟友。他們的想法如何,我並不在乎。”

    說到底她前世和李休璟,其實算得上同病相憐。只不過她比他運氣好一點,得昌黎公看中,一路青雲直上,而非被冷置多年。當然兩個人本質上還是一樣,他們發現無法掌控她以後,毫不留情選擇了捨棄,對李休璟則是棄之不用。

    思緒至此,裴皎然目露譏誚,“刺史難道不信任我麼?”

    她嘴角噙笑,儼然一副洞穿李休璟心思的模樣。

    “我要是不信任你。你是不是就會毫不猶豫地把我從船上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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