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縣的主官同時離席。縱然本朝在禮教方。面開放,但是離席時間過長,難免會傳出流言蜚語。
二人歸來時,宴已至尾聲。裴皎然先李休璟一步邁入席中,她重新倒了盞酒。朝着李休璟舉杯致意。
而李休璟亦朝她舉杯,二人相視一笑。
宴終在月升至中天時散去。隨着宴散瓜州又恢復了往日的安寧祥和,百姓安居樂業,其樂融融。
在元彥衝離開的一個月後,獨孤忱親遣麾下的蘇姓戶曹參軍來瓜州輔助挖渠,順道代節帥來慰問前段時日守城禦敵的瓜州軍將。
對比趙恆的目中無人來說,這位蘇參軍不僅做事八面玲瓏,待人接物也是謙和有禮。州縣好些個僚佐都對他稱讚有加。
如今州中司戶參軍暫缺,蘇戶曹除了暫且頂了司戶參軍的職,還主動攬下了渠道上部分事務。不過裴皎然因縣廨中縣尉暫缺的緣故,也是忙碌不已,同蘇戶曹只見過幾面。大部分時候都是派崔縣丞同他交涉,忙完手頭上的案子後,再去水渠附近巡視。
這日裴皎然抱着一堆公文,剛步上刺史府門前石階。一人迎面快步而來,和她撞個正着。
“是我一時恍神,沒撞倒你吧?”來人垂着首,語調歉疚。
裴皎然凝望着眼前人,目露疑惑,“蘇參軍?”
眼前人似乎是那位蘇姓戶曹參軍。
“裴明府。”蘇戶曹一臉喜色看着她,拱手笑道:“許久沒見到裴明府了。某來這麼久,還沒和你好好聊過一會。”
“縣廨公務繁忙,某也閒不下來。若非蘇戶曹替我攬了渠上不少事務,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說着裴皎然微微一笑,“等後面閒下來,我一定要請蘇戶曹好好喝上一杯。”
“明府是昌黎公愛徒,能結識明府是某之幸。你提出的挖渠方案,節帥已經呈交御前。等通渠時,明府之功必利千秋萬代,我等自愧弗如。”蘇戶曹笑盈盈讚道。
聽着蘇戶曹的話,裴皎然喉間翻出一聲極低的哂笑。她想獨孤忱這麼着急把此事呈交御前,除了是因爲監督水利工事是他職責所在,更多是想撇清關係。此次再挖渠灌田,是她一人所爲,和他毫無關係。若來日出現任何問題都得找她。
攏了攏懷中那疊公文,裴皎然挑脣,“食君祿,分君憂,爲民勞,是吾等之責。時候不早,我還得去和刺史稟報縣廨事務,先行告辭。”
裴皎然揚首,神色從容地進了刺史府。
此時李休璟剛和蘇戶曹見過面,還未來得及離開。餘光瞥見一襲淺綠至石階下飄到門口,又折身坐回了遠處。
“刺史。”裴皎然溫聲道。
“裴明府。”李休璟指了指下首的位置,“今日怎麼有空來了?”
自從那日宴會後,他再也見過裴皎然。高賓死了,懸泉守捉營暫時無人接管,而朝廷也遲遲沒派人下來。他只得先自行接管守捉營,另外指了守捉營副將暫代鎮將。儘管如此,他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州廨事務需要打量,爲防止吐蕃再來犯,還需要時不時抽空練兵。
雖然諸多事務處理起來並不棘手,但是時間一長人難免疲乏,再加上她現在分身乏術,根本無暇顧及水渠上的事。不免抱怨朝廷無人,居然挑不出一個人接任縣尉。
抱怨的語氣入耳,李休璟擡眼望向裴皎然。她眼下聚了極淡的青黑,眸中也充斥着血絲,顯然是許久未睡過一個黑甜好覺。
“不行的話,你就打發楚宥去做。”翻開面上第一本公文,李休璟笑了笑,“他也食君祿,自該爲君分憂。”
“楚宥已經分擔了不少,但是百姓的案子還是多。”裴皎然扯了張軟墊坐到李休璟對面,手撐着下巴,“我方纔在門口遇見了蘇戶曹,那時我便在想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她無暇顧及水渠的情況,便意味着她將無法察覺會不會有人在水渠之事上動手腳。
“他來了以後便各處交接州縣僚佐,也不見旁人對他有什麼非議。可聽你這麼一說,只怕他另有所圖。”李休璟劍眉蹙起,眸中泛起思量。
“已經是五月,但是水渠纔開始挖。據我離任只剩半年,我擔心在我離開後他們會在水渠上動手腳。所以之後還得勞煩刺史替我盯着水渠,它對我非常重要。”裴皎然沉聲道。
她開渠乃是想憑政績往上遷的私心,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讓他們在水渠上做手腳。
“你放心我自會替你好好看着這條水渠。”李休璟目光深邃,“也請你回長安後多加小心。”
他差點忘了,今年一過裴皎然就要回長安了。以她如今的功績,應當能夠順利入臺省。
凝視着李休璟,裴皎然深吸口氣,“刺史慢慢看,我去河渠附近看看。正好也和那位蘇戶曹好好聊聊。”
雖然李休璟答應她,在她離任後會替她盯着水渠的修建,但是她從來都沒有將身家性命,全部交到別人手裏的習慣。這樣的事情,還是握在自己手裏安全。
“眼下我手頭上也沒事,倒不如我陪你一塊?”李休璟問道。
目光在李休璟身上打了個轉,裴皎然挑脣,“那便一道吧。”
水渠不知何時才能挖好,讓李休璟知道大概情況,也利於日後他能夠及時洞察暗處敵人的行動。
二人並轡而行。
側首看向裴皎然,李休璟問道:“你離任後應當是先回長安吧?以你的才幹入臺省應當不成問題,我先在此恭喜你。”
聞言裴皎然倏忽掀眸,手中勾動着繮繩。
“刺史很希望我入臺省麼?”裴皎然勾脣笑問。
“以你的才幹難道不該入臺省?”李休璟擡首望向遠方,“你就算來方鎮也只能做個小小的參軍,此職無法施展你的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