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裴皎然這般,馬車上諸位娘子紛紛出言安慰她,又遞了帕子給她抹淚。她嗓音柔婉的向娘子們訴說了,她是如何被情郎拋棄,獨自從沙洲追到甘州,路上又被歹人騙去錢財,飢寒交迫下才倒在路邊。

    裴皎然聲音娓娓,眼中含淚。將編的故事說得悽婉動人。身旁娘子聽了都氣憤不已,罵起那個負心薄倖的李郎。

    “阿嬌,你可知那李郎現在涼州何處?”爲首的紅衣娘子握住她的手關切道。

    聞問裴皎然嘆了口氣,垂下首,“我聽他們說他好像去了涼州的節帥府。”說着她以帕抹淚,哽咽道:“我怕是見不着他了。我一個弱女子怎麼能進節帥府呢?多謝幾位娘子好心相救,我還是下車回去吧。”

    “阿嬌,你這是什麼話!那般負心薄倖的郎君就該當衆揭穿他的真面目。”被喚做月娘的女子攔下了她,又看向紅衣娘子,“緋嬈阿姐,咱們不是正好要去節帥府麼?就帶阿嬌一塊進去找那負心漢好不好?”

    “可……”緋嬈目露猶豫。

    雖然她很同情阿嬌的遭遇,但是她們去節帥府獻舞是大事,如何能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和她們一塊進去。萬一她別有所圖怎麼辦?

    窺見緋嬈眼中的猶豫,裴皎然擡首與她相視,眼露理解,“沒關係的,說不定他不在節帥府呢。緋嬈娘子能救我,已經很好了。咳咳……咳……我哪裏還能讓你帶我進節帥府尋人呢?”

    裴皎然掩脣咳嗽起來,連帶着面色也越發蒼白起來。這模樣,讓緋嬈眼中同情更濃。握在她腕上的手,也不由加重了幾分力道。

    “緋嬈阿姐,您就帶阿嬌她進去吧。”月娘懇求道。

    “是啊,咱們一塊揪出那負心人給他一個教訓!替阿嬌出口氣。”青兒看看裴皎然,示意她別擔心,“阿嬌這般年輕,就遇見如此狠心的人。她往後可怎麼辦?”

    馬車上其餘娘子也附和道。

    緋嬈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裴皎然,最終同意了帶她入府。不過由於獻舞人數有限,她只能扮作丫鬟和她們一塊進去。

    “多謝緋嬈娘子。”裴皎然施然福身,啜泣道:“緋嬈娘子這般仗義,阿嬌實在是無以回報。待我……”

    說完裴皎然又暈了過去。身旁的娘子忙將她扶到一旁,又是蓋被又是喂水的。

    一行人趕了一夜的路,終於在入夜前抵達了節帥府所在的武威郡。緋嬈租下了城裏一處客棧讓衆人休息一晚,等明早再進節帥府。

    待得客棧內悄無聲息,裴皎然推窗睇目四周,確定無人在旁盯着。從窗口躍下,翻牆出去,貼着牆根往城裏的驛所走。

    她和李休璟約定。等她進城以後,會先在城裏驛所和他見上一面。再來確定他要如何配合她。

    縱身躍上一旁的屋舍,裴皎然學着夜梟叫了兩聲。只見二樓窗戶被人推開,她眯眼打量那窗戶一會,點足直掠過去,翻窗入內。

    屋內並未點燈,鼻息間縈繞着水汽。

    裴皎然皺眉喚了句,“李休璟?”

    “我在。”牀榻前的簾幔被人掀開,李休璟走了出來。他中衣領口的扣子尚未繫上,露出些許胸膛,“你怎麼這副模樣?”

    “刺史居然能認出我?”裴皎然一臉疑惑。

    “不。我只是熟悉你握劍的姿勢。”李休璟看着她,挑脣道:“你那握劍的姿勢,是因爲常年反握劍柄所致的習慣。”

    聞言裴皎然忽地擡眉,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李休璟,“刺史不打算把衣服穿好麼?”

    “熱。看你的樣子,應當是已經順利混進了舞姬隊伍裏吧。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李休璟抱臂而立,語氣疏漠。

    “她們明天會進府,我會和他們一塊進節帥府。”裴皎然舒眉一笑,“屆時我會在她們獻舞的時候動手,但是要勞煩刺史帶我離開。”

    “你該不會把我也編進去了吧?”李休璟眉頭緊蹙。

    此前他問裴皎然,要怎麼才能混進舞姬隊伍時。她說她會編個故事,來博得同情。藉此進入節帥府。

    他看着裴皎然那一臉促狹的模樣,多少能猜到她恐怕又沒做好事。

    “刺史是負心薄倖的李郎,而我是那個曾經被許諾金屋藏嬌,卻因爲李郎貪戀權勢,被拋棄的阿嬌。”裴皎然囅然莞爾,神色頗爲愉悅。

    “我倒是願意以金屋藏你,只是怕你不肯進來。”李休璟笑着與她相視,“裴阿嬌?”

    瞥他一眼,裴皎然語氣微冷,“刺史不要開玩笑,我是偷偷溜出來見你的。壽辰那日我必須動手,但是無論成功與否,刺史都要當做不知道此事。”

    政事堂那些傢伙,並沒有讓她尋求援助的意思,很顯然是不想打草驚蛇。但是他們忘了做這樣的事,沒人接應的話。萬一生出一點變故,都會前功盡棄。所以她必須要替自己尋找個可靠的幫手。

    “好。”李休璟頷首。

    “對了刺史見到了獨孤忱沒?”裴皎然斜眄李休璟一眸,沉聲道:“他知道我在甘州的驛所養傷麼?”

    “知道。我已如實相告,不過我估計他應該會派人去探查虛實。你安排的如何?”

    裴皎然點點頭,“我給了那個女婢一筆錢,讓她五日後離開驛所。”

    雖然說她並不相信那個女婢,但是她暫時也沒好辦法。所以只能行此下策。

    李休璟的目光一直落在裴皎然臉上。她爲了不被認出來,特意易了容。若非是他仔細觀察過她握劍的姿勢,只怕一時半會也認不出她來。可她如今這模樣,若進了節帥府,還是容易引來旁人覬覦。

    “清嘉。”李休璟朝她走了過來,握住她的手,“進了節帥府以後,無論誰給你遞酒都不好喝。宴上有人喜說葷話,亦會有人趁此機會對舞樂伎行不軌。”

    話止裴皎然眯了眯眸。她知道李休璟爲何會說這話。

    上輩子她也曾聽過,有些人家的宴上要是有哪個達官貴人,瞧上了宴席上的舞樂伎,只需同主家暗示幾句。便會有專門的人給那舞樂伎下些助興的藥物,供貴人玩樂。至於那舞伎最後會如何處置,無人得知。

    “多謝刺史提點,我會多加小心。夜深了刺史早些休息吧,我們宴上再見。”說完裴皎然抽回手,又從窗口翻了出去。

    看着裴皎然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李休璟斂目喟嘆。

    他一點也不希望她去,但是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她。擡手看向自己掌心,李休璟不禁一笑,彷彿其上還殘存着她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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