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那人正在打量她,裴皎然拱手微笑道:“晉昌縣令裴皎然。”

    她搶先表明了身份。

    “裴明府。”那人亦朝她客氣拱手,“在下伊吾軍鎮將盧茂謙。”

    “盧鎮將。”裴皎然溫聲道。

    李休璟蹙眉看向只披了外袍的裴皎然。

    “怎麼回事?”

    “沒什麼。既然刺史在同盧鎮將敘舊,那某就先睡了。”說完裴皎然轉身慢悠悠地拾階而上。

    白皙雙腳就這樣隨意地踩在地上。見狀李休璟忙和盧茂謙告辭,提步去追裴皎然。結果依舊被攔在門外。

    好在裴皎然並未將門完全鎖上,李休璟費了一番功夫後最終撞門而入。屋內漆黑,冷香也已經散盡。

    藉着落入屋內的月光,李休璟看見屏風後的簾幔已經垂下,再無法窺見牀上的身影。他閉了閉眼,盤膝坐在藺草蓆上。

    當朝陽透過窗戶落在地板上時。裴皎然睜眼,伸手掀簾望向屏風後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深意。抓起擱在一旁的外袍,緩步走過去。

    她不知道李休璟是怎麼進來的。可在他身上卻縈繞着困頓與潦倒,顯然是昨天一整晚都沒休息好。

    她俯身望着李休璟,“刺史何必裝睡?天已經亮了。”

    說完她伸手推開了窗,明亮天光落在了二人身上。

    被陽光一照,李休璟緩緩睜眼。

    系在額上的抹額被他擱在一旁,身上只穿了件中衣。滿臉憔悴,哪有半點威武的武將模樣。反倒像是被人輕薄過。

    李休璟眯眼打量她,眼中充斥着深意。可就是不開口。

    見他這模樣,裴皎然輕哂,“刺史擺出這模樣。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把刺史怎麼了呢。”

    聞言李休璟話梗在喉頭,脣齒翕動。她難道看不出來,自己是沒休息好麼!

    “地板太硬,硌得慌。”李休璟忽地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笑道:“明府覺得這樣能睡好麼?”

    “刺史明明可以去找盧茂謙,卻非要睡在地板上。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裴皎然揚脣一笑,轉身回到牀邊穿戴整齊後離開。臨走到門口,還不忘看一眼李休璟,“刺史還是趕快洗漱吧,我們還得趕路呢。”

    她說完快步離開。李休璟喟嘆一聲,眼中閃過懊惱。

    他好端端非得逞一時口舌之快乾什麼?

    她又不會因自己的苦肉計而停下來。他一定是磕到腦袋,纔會如此行徑蠢笨。

    等李休璟穿戴整齊,慢悠悠下來時。裴皎然已經和盧茂謙攀談了許久,二人聊得不亦樂乎,都沒注意到李休璟下來。

    被冷落的李休璟,眼中閃過不悅。扯了張椅子大大方方坐在裴皎然身旁,順帶輕咳了幾聲。

    聞得咳嗽聲,裴皎然轉頭狐疑地看向李休璟,“刺史要喫什麼?只剩下胡麻粥了,你要不要喫?”

    李休璟點頭。

    見狀裴皎然喚了驛卒,去廚房端胡麻粥和蒸餅來。

    默默喫着朝食,李休璟時不時擡首看看相談甚歡的裴、盧二人。輕哼一聲,他迅速將食物塞入肚腹中後,伸手握住了裴皎然的手。

    “我們該走了。茂謙,日後我們有機會再見,我定請你好好痛飲一番。”說罷李休璟拉着裴皎然離開了驛所。

    裴皎然騎在馬上,李休璟與她並轡同行。

    “你昨夜爲什麼不問責驛丞。”李休璟沉聲發問。

    “要殺我的只有他們。”裴皎然擡首望向前方,“驛丞明顯是幫兇,若是要問責也問不出什麼結果。更何況現在這麼多人知道,有人要殺我,再有人要動手也得顧忌一二。”

    聽得她的聲音,李休璟皺眉。眼中浮起思量,似乎是對她的話存疑。

    裴皎然牽了牽脣,“我要先行一步。那邊讓我去查賈公貪墨的罪證,我思前想後扮成舞伎最適宜在宴上失蹤。縣令的身份太招搖。”

    “可獨孤忱邀了你出席。你若不出席他勢必會懷疑你是否有其他目的。”李休璟目光微沉,“府中和城中皆會戒嚴。”

    “所以到了下個驛所讓我受傷好了。”裴皎然微笑道。

    在入涼州前,又有殺手在官道附近襲擊了他們。這波殺手武功明顯要比之前幾波要精妙

    許多。

    在寡不敵衆的情況下,裴皎然受了不輕的傷。李休璟只得暫且將她安置在驛所休息,他一人前往涼州赴宴,也會同獨孤忱解釋她爲何會缺席。

    躺在牀上,裴皎然看看帳頂。眯眸打量起站在身旁的小婢。

    這婢女是李休璟買來照顧她的,亦是讓她用來脫身的存在。

    “你來。”裴皎然溫聲喚道。

    婢女聞言走過來看着她,低聲道:“女郎有何事吩咐?”

    “我有事要出去幾日,你扮成我。”說着裴皎然塞了兩吊錢給她,“五日後拿着這錢遠走高飛。期間若是有人問你,我如何。你便說我在歇息,不願意見人。你可明白了?若你敢耍花招,無論逃到何處,我都能將你抓回來。”

    語氣裏威脅不掩,婢女聽了連忙點頭。

    揮揮手示意婢女下去,裴皎然從隨身的行囊裏翻出身坦領襦裙來換上。

    端詳着鏡中的自己,裴皎然皺眉。她並不會舞蹈,想要不露破綻,還得跟上宴上舞姬的節奏。想了想裴皎然帶上冪籬,從窗口縱身躍下,翻牆離開了驛所。

    街上無比熱鬧,歡呼聲不止。裴皎然尋聲而去,只見一輛華麗的馬車從人羣中經過。馬車上的女子,各個姿容豔麗,探首和沿街的百姓打招呼。

    裴皎然眼露喜色。原本她在想要如何混進這隊舞姬裏,沒想到居然讓她在這遇見她們。

    跌跌撞撞地推開人羣,裴皎然步下一個踉蹌,倒在了行進的隊伍前。

    “怎麼回事?”馬車上有人問。

    “十三娘,前面有人暈倒了。”車伕勒馬恭敬道。

    話落時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裴皎然略略睜眼,透過冪籬窺見有人朝她走來,繼續閉眼裝暈。

    “是個娘子。”來人嘆了口氣,“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扶她上車吧。等她醒了,問問什麼情況。青兒,月娘,你們倆下來和我一塊扶她上去。”

    任由幾人扶着她上馬車。待馬車啓行,裴皎然悠悠睜眼。

    “這是在哪?”裴皎然眸中含霧,疑惑道。

    爲首的紅衣女郎笑了笑,溫聲道:“你在路上暈倒了,我們便將你救了回來。小娘子你還有其他家人麼?我們是要往涼州去的,若是順路可以捎你一程。”

    聞言裴皎然眼中霧氣漸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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