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黎是對她有提攜之恩,但是同樣也對她存有利用。說到底她與他之間明爲座主,實則是互相合作。

    她要名利,武昌黎要剪除賈公閭一黨。二者合作的頗爲愉快,但是可惜終有一方棋差一招,敗下陣來。而她審時度勢,也並無錯處可言。

    不過武綾迦對她而言還是不一樣。二人相談甚歡,且在治國理政方面,二人居然能夠思想一致。所以她十分樂得與武綾迦爲友。

    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變了變,裴皎然面浮笑意,“怎麼了?你似乎心事重重的。”

    “我是擔心你。清嘉,我擔心賈公閭他們會對你卸磨殺驢。”

    聽着武綾迦關切的聲音,裴皎然喟嘆。賈公閭他們會卸磨殺驢,那些人何嘗不會呢?失去價值的棋子,當然可以被隨意犧牲。所以她只有成爲棋手,才能控制局面。

    “無妨。這條路是我選的,我就絕對不會後悔。”裴皎然溫聲道。

    見她這般,武綾迦頷首。

    二人又說了一會話。見一內侍引着一青衣官吏遠遠而來,二人對視一眼當下止了話題。

    吏佐一躬身,也不說自己爲何知道裴皎然會在此處,只快速道:“政事堂那邊來人,說是有些事需要問問裴副端。請您即刻回御史臺相見,且還有比部的事要您儘快處理。”

    裴皎然皺眉,轉頭對武綾迦作揖道:“告辭。”

    比部的事茲事體大。而且各州夏稅收繳在即,少了比部的審計會很麻煩。

    裴皎然匆匆趕回御史臺,只見自己的公房已經被人佔去。門口候着的知西推侍御拉住她的袖子,衝她搖搖頭,“副端多加小心。”

    話止她往裏望了眼,只見尚書右丞高洪略居於上首,坐下是比部主官姚修。姚修手裏正捧着她尚未批完的比部案卷,眼露鄙夷,態度十分囂張。

    二人原先都是武昌黎一黨的人。自從武昌黎被貶以後,門下侍中王璵接任了他黨首的位置,和升任尚書令的賈公閭繼續分庭抗禮。這二人也順理成章的奉其爲主。前世她因不喜王璵主和的行事,故而多次上書反對,因此和其多有交惡。

    高洪略不僅是尚書右丞,還帶了參豫朝政的後綴,意味着他被今上賦予了參與政事堂會議的權力。其官資遠超她一大截,政事堂派這二人來,只怕是不想輕易放過她。

    她緩步入內,做足姿態,拱手道:“不知高左丞和姚郎中來此有何要事。”

    “有人舉告到尚書都省,你任晉昌縣令時曾受財枉法。現下尚書省要審你。”立於二人身旁的書吏正色道,話中底氣十足。

    覷了眼這個不知道流外到幾品的官員,裴皎然輕哂一聲。連她任晉昌縣令的事情都能翻出來,也不難猜出他們想幹什麼。既然對方不願心平氣和地談,她也沒必要給他們留面子。

    裴皎然啓脣,直接了當的道:“敢問是何人舉告下官?可有證據證明我受財枉法?”

    她當然知道是誰舉告的。但是必須從尚書省口裏說出來,她才能確認。反正今天這事誰也別想善了。

    “是盧瀚文告你受贓枉法。你有何要說?”

    “空口無憑,可有證據?”

    “證據……”高洪略一愕,眸光微閃,“證據當然有!只不過……”

    盯着高洪略的眸子,裴皎然莞爾,“只不過什麼?既然有證據,爲何不然下官看看?”

    “事關重大,如何能呈給你看。”一旁的比部郎中插言道。

    “是人證,暫不能露面。”

    “可是因晉昌路遠,舟車勞頓所至。不知都來了哪些人呢?”

    “正是。來的是……”高洪略瞪她一眼,拍桌怒道:“裴皎然,你休得狡辯脫罪。”

    雖然一早就知裴皎然敏銳,但高洪略還是訝然。壓下眸中思量後,偏首看向姚修。

    “既然是舉告。爲何不傳盧瀚文與下官當堂對質?”

    “他另有要事處理。”

    “那爲何還能告我索賄?”

    “茲事體大。你如今是御史臺副端,行爲不端如何能替陛下糾察百僚,執法不怠。盧瀚文舉告你,也在情理之中。”高洪略沉聲道。

    裴皎然揚脣一笑,連帶着原本挺直的脊背也鬆弛下來。掀眼懶洋洋地看向高洪略,“高右丞您其實也沒底氣吧?否則也不會說的如此含糊,非要下官屢次反問才能獲知一二。您若是喜歡猜謎,大可去燈市上。審問這般事還是要嚴謹些,否則旁人會笑話您。”

    聽着裴皎然的話,高洪略像是氣結般。擡手直撫胸口。

    見他這模樣,裴皎然彎了彎脣。

    已經年近四十五的高洪略,雖然是門蔭入仕,但是資歷極高,也是見過風浪的。可是在面對才二十出頭的裴皎然,卻有一種壓不住她氣場的感覺。

    朝廷怎麼會招這樣一個妖怪入朝。

    “好,先不說盧瀚文的事。我們來聊聊你一口氣抓比部這麼多人,是否別有所圖?”

    聞言裴皎然眼中譏誚更重。

    “比部身爲勾賬者,爲天下勾徵之首。其職在於勾檢稽失,自當爲表率。而孫敦家中贓資不菲,顯然是長期與人勾連所至。且他又舉告比部有人收他賄賂,替他辦事。以至於出現官典挪用,回殘瞞報的情況。下官身爲知西推掌的就是京中諸司公廨事,比部有人受賄行不法事,御史臺查問本就在下官職權範圍內。”

    這件事比部休想輕易脫身。

    她猜到了比部最開始的想法是什麼。清理掉其司一些無關緊要的人,但是卻能借此讓她和賈公閭等人生隙,從而淪爲孤家寡人。

    但是他們沒想到自己居然這般膽大。不僅查了孫敦,還順着孫敦的手。在賈公閭的默許下,捉出了隱藏在混水下他們想保的那些人。

    “夏稅在即,比部都快轉不動了。尚書省二十四司你難道都要查個遍麼!”姚修怒吼道。

    “若他們手腳乾淨,何懼御史臺問話?”裴皎然微微一笑,“放心此事會止於夏稅之前。”

    姚修被她氣得吹鬍瞪眼,冷哼一聲偏首看向它處。他當然知道裴皎然沒這麼大膽子把尚書省二十四司都查個遍,可說到底他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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