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顯然是值夜的小僕正躲在小屋裏避寒。這會聽見開門聲才跑出來。

    “郎君,您回來了?”小僕躬身掌着燈,語調恭敬。

    “嗯。讓鄭嫗來我院裏一趟。”李休璟頓了頓,沉聲道:“我一位朋友受了傷。需要人給她上藥。”

    說完李休璟繼續往前走。小僕這纔看清他們家郎君背後還背了個人,看樣子似乎是個女郎。

    小僕正疑惑那是誰,忽想起自家郎君的囑託。趕忙找護院尋鄭嫗到郎君院裏去。

    “鄭嫗是誰?”裴皎然莞爾道。

    “我乳母。”李休璟笑了笑,解釋道:“我怎麼覺得你很緊張?嘉嘉,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話落惹得裴皎然在他臉上一掐,惡狠狠地道:“不許喊我嘉嘉。”

    “好。”李休璟從善如流地點頭。

    說話的功夫,二人已經進到李休璟的寢居內。屋內陳設和他在瓜州刺史府的居所,一模一樣。唯一區別就是質地要好上許多,足見李家之富庶,不過這就是關隴世族的風格吧,整體擺設都非常的粗獷。

    “喝口茶。”方纔背裴皎然回來的時候,他就察覺出她手凍得冰涼。

    接過李休璟遞來的茶水捂在手心,裴皎然盤膝坐着擺出一副乖巧模樣來。

    “玄胤,怎麼回事。”門剎那間被人推開。

    只見一發綰高髻,點了幾根玉簪的雀藍襦裙的夫人,帶着一老嫗大步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四名女婢,六個人浩浩蕩蕩地走向榻邊。

    香氣撲面而來,裴皎然皺眉。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雖然她曾經在話本子看過這樣的場面,但是她實在想不到這種事情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她腹誹了一句,“李休璟這個王八蛋。”

    正想着手卻突然被人握住,只聽得有人在她眼前,溫聲道:“小娘子你手怎麼這涼?”說完往她手裏塞了個袖爐,“快捂着,可別凍病了。”

    “長孫娘子。”回過神的裴皎然,朝着面前的長孫夫人頷首一笑,“晚輩裴皎然,與玄胤兄是同僚。這麼晚冒昧打擾您,實在是不好意思。”

    一旁的李休璟聽着裴皎然的話,忍不住低笑一聲。果然還是她聰明,先搶佔先機,把他阿孃要問的話,全部說完了。

    “不妨事。”長孫夫人溫聲道。

    趁着長孫夫人沒注意,裴皎然忙向李休璟投去求助的目光。

    見狀李休璟走過來,語調輕緩,“阿孃您還是先讓鄭嫗給清嘉看傷吧。清嘉她如今是中書舍人,哪能那麼容易告假的。”

    “中書舍人?”長孫夫人看她一眼,眼中滿溢讚賞,“我想起來了。她就是你阿耶提過的那個女狀元,回來不到一年就已經官至中書舍人的。沒想到我今日居然有緣得見。你是不知道,你阿耶對她可是讚不絕口。”

    聽得長孫夫人的聲音,裴皎然坐得更加乖巧了。

    李休璟一面扶了長孫夫人起身,一面對鄭嫗使了個眼神。

    簾幔落下,鄭嫗彎腰柔聲道:“女郎不必害怕,奴婢粗通醫理。”

    在鄭嫗的幫助下,裴皎然脫去襴袍。俯躺在榻上,雪白脊背裸露於外。

    “還好只是淤傷,老奴這就給您上藥。”說着鄭嫗從藥盒中挑了藥膏出來,均勻地在她背上的傷處抹開。

    鄭嫗的動作極輕,似乎是刻意控制住了力道。她只是稍稍嘶口氣,鄭嫗都會停下來問是不是弄痛她了。

    聞問裴皎然忙搖頭。

    見鄭嫗在旁邊收拾藥盒,裴皎然連忙穿上襴袍。

    她起身步出簾外,睇目四周。屋內只剩下李休璟一個坐在書案旁,手裏捧了本《春秋繁錄》在看。

    “玄胤,你應該知道阿箬是誰吧?”裴皎然走到他對面斂衣坐下。

    聞問李休璟頷首,“看你、冀歸還有陸徵那傢伙,你們三的反應。阿箬應該是太子妃殿下吧。”

    “是。”裴皎然望了望李休璟,脣齒翕動,“太子雖然是千乘之尊,且儲副之位牢固,但是陛下態度很微妙。一方面給予太子權力,一方面又默許張讓扶持越王。”

    “冀歸他是東宮右衛的副率,和東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至於陸徵,他則是出身金吾衛。這兩人都不會多言此事。”

    雖然他並不是特別喜歡陸徵,但是他知道金吾衛掌管皇城禁衛。若是上報太子妃出宮一事,今日當值的金吾衛大半要受牽連。作爲金吾衛的上官,他當然不會放着自己手下不管。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阿箬出宮有些過於輕鬆了。況且我不信東宮上下那麼多人,沒人發現太子妃不見了。”裴皎然語氣微冷。

    她相信以韋箬的聰慧出宮不難,但是不可能這麼久都沒人發現。且沒有東宮的人出來尋阿箬。總之這件事上疑點太多。

    “你若是實在擔心。明日一早,我就去找冀歸,讓他把太子妃殿下送回宮。”李休璟攏袖而坐,語調平靜而低,“不過我覺得你如今既然投在賈公閭麾下,最好不要和太子他們走得太近。”

    太子終究是太子,無論如何都是陛下的親生兒子。但是裴皎然不一樣,她是臣。他怕她又成了權力場上的犧牲品。

    “放心,此事我有分寸。”裴皎然臉上掛了抹笑,把玩起手旁的螺鈿紫檀羊毫筆,“我如今暫且擺脫了賈公閭的桎梏,結交太子也並非壞事。”

    從上次諫言一事上來看,太子對她的印象多多少少有些改觀。她並不想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

    “清嘉,你似乎很看好金吾衛?”

    聞問裴皎然脣角挽出道鋒利的笑意,“你是想說金吾衛,還是想說陸徵。”

    “都想知道。”李休璟語氣慵懶。

    “雖然金吾衛失勢多年,可還有餘力。稍加利誘,便能發揮作用。”裴皎然眨了眨眼溫聲道:“那日要是沒有金吾衛想幫,指望御史獄的人,怎麼可能從神策公廨帶人出來?至於陸徵麼……”

    話巧妙地頓在此次,裴皎然目光流連在李休璟身上。

    “嗯?他是門蔭入仕,而且江東士族各個迂腐的很。”李休璟挑眉,眼中滿是得意。

    怎麼看他的條件都比陸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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