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暮色漸濃,閉坊時間將至。裴皎然雙腿夾緊馬腹,終於趕在最後一聲閉坊鼓落下前,躥進了坊內。

    馬蹄濺起的泥漬,惹來坊吏的一陣抱怨。

    聽得身後的抱怨聲,裴皎然偏首笑視坊吏一眼。下了馬,牽馬前行。

    雖然坊門已閉,但是坊內還是能開門做生意的。臨街的槐樹上繫着彩絛,絛上掛了串細鈴。爲夜風一拂,發出泠泠聲響。

    將馬交給在食肆前攬客的博士,裴皎然踏入肆內。肆內和外面一樣熱鬧,她好不容易纔尋到一處空位。點了碗水盆羊肉和一碟透花餈。

    “嘉嘉,你居然也在這。”

    裴皎然扭頭一看。

    “阿箬?”

    “嘿嘿,沒想到居然能遇見你。”韋箬一臉喜色地走過來,挨着裴皎然坐下,深吸口氣,“這外面可真是熱鬧啊。”

    “你該不會又是......”看看四周,裴皎然欲言又止。

    “哪需要那麼麻煩。之前又不是沒逃出來過,他困不住我的。”看了眼碟上晶瑩剔透的透花餈,韋箬笑着斟了茶,“好久沒嘗過外面的點心,也不知道味道變沒變。”

    “你呀。”裴皎然笑着戳了戳她腦門,以帕子擦過筷箸後,方纔遞給韋箬,“下次想喫什麼,差人出來買便是。何必這般冒險?”

    韋箬頷首。持着筷箸捻起一塊透花餈,咬了口。

    二人許久未在一起喫飯,席間又有許多話說。自然沒有注意到旁邊有熟人經過。

    雖然食肆內各處都設了屏風來阻隔視線,但是旁人路過的話,還是能看看裏面的情形。

    “清嘉。”一人驚訝地喚道。

    聽着熟悉的聲音,裴皎然轉頭,“十七郎。”

    來人是陸徵,他目光頓在了拼命遮住臉的韋箬身上。看看四周,又看向裴皎然。正欲屈身行禮,卻被她攔下。

    “既然有幸遇見,何不如進來對飲一杯?”裴皎然面浮笑意。

    陸徵皺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什麼。躬身一揖後,方纔斂衣坐下。他背對着門口,剛好能擋住外面的視線。

    而他們身旁的屏風雖然隔絕了視線,但是無法阻攔聲音。

    又被長孫冀歸從府裏拽出來喝酒的李休璟,此刻正坐在他們身後的屏風前。二人也剛來不久,還未斟酒,就聽見屏風那側傳來熟悉的聲音。

    “您怎麼出來了?郎主他知道麼?”陸徵謹慎地詢問道。

    聞問韋箬搖搖頭,“嘿嘿,佛曰不可說。”

    “您的意思,就是郎主他不知道咯?”陸徵忽覺頭疼,沉聲道:“今夜金吾衛誰當值,怎麼放您出來了。這要是讓郎主知道,他可就完了。”

    陸徵話一落,屏風另一側的長孫冀歸瞪大眼睛,騰地一下站起身。

    瞥了眼四周,裴皎然和李休璟同時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察覺出長孫冀歸很想過去看看究竟,李休璟對着他搖搖頭。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陸徵,連忙垂首。低聲告罪。他差點就暴露了韋箬的身份。

    韋箬搖首,接着他的話說道:“放心,此事與你們無關。是我自己要出來的,大不了我同他和離便是。”

    “那還是別了。”陸徵忙道。

    “清嘉,上元燈會的時候。我能不能邀你出來觀燈?”陸徵看向裴皎然,沉聲道:“舍妹聽說了你之後,特別想見見你。”

    “見我?”裴皎然疑道。

    聞問陸徵點頭,“是啊,舍妹十分仰慕你。”

    屏風另一邊的長孫冀歸瞥了眼寡着一張俊臉的李休璟,悶笑得快要栽倒在地。

    “你該不會還沒把人追到手吧?”長孫冀歸打着軍中手語,詢問起李休璟。

    斜眄眼笑得樂不可支的長孫冀歸,李休璟冷哂,同樣對他打起了軍中手語,“上元時把你妹妹也喚出來。”

    兩人都會軍中手語。長孫冀歸一臉驚奇地看着李休璟,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後。拼命搖頭,又以手勢回了一句。我從哪裏給你變個妹妹出來。

    “我不管。”李休璟咬牙低聲道。

    “你這是強人所難。”長孫冀歸反駁道。

    “不服?”李休璟挑眉,“那打一架?”

    話音落下,長孫冀歸擼起袖子,活動筋骨。

    哪知起身一個踉蹌,直接撞向身後的屏風。那屏風在食肆中擱了多年,自然沒有多牢固。

    眼瞅着那屏風向後栽倒,李休璟箭步躥了過去。

    而裴皎然反應極快,猛地一把將韋箬推給陸徵,自己則以肩膀擋住了墜到的屏風。

    “清嘉。”李休璟率先喚了句,又對長孫冀歸使了個眼神,“還不把幫忙屏風扶起來。”

    雖然裴皎然反應已經夠快,但還是不免被磕傷。此下聽見李休璟的聲音,她搖搖頭。

    陸徵扶了韋箬到一旁坐下,卻見一高大俊朗的年輕郎君已經扶着裴皎然,眉頭微皺,“清嘉娘子,你沒事吧?這位郎君是。”

    “陸十七,你忘了?他是李休璟。”長孫冀歸忙上前解釋道:“咱們幾個小時候一起玩過的。”

    “原來是李家二郎。”陸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此時一旁圍觀的人羣,被人撥出一條道來。一中年男子喘着氣跑了出來,面露愧疚地朝幾拱手。

    “屏風年久失修,驚擾到諸位貴客,實在是慚愧。”中年男子看看幾人,低聲道:“要不這樣,今夜的費用全給諸位免瞭如何?”

    那就有勞肆主了。”長孫冀歸代替幾人同意了肆主的方案。

    圍觀的人羣見無熱鬧可看,這才散去。

    “我送你回去?”李休問道。

    “我記得長孫副率和阿箬有幾分姻親關係吧。”裴皎然瞥向二人,語氣款柔,“你帶阿箬回去,明天天一亮就送她回家。阿箬你放心,我沒事。”

    她說完。長孫冀歸點點頭,和陸徵對視一眼,一左一右護着韋箬離開。

    “我們可以走了吧?”李休璟再度問道。

    聞問裴皎然喟嘆一聲,極不情願地仍由李休璟背起她,往自己宅子走。

    可走了一會,裴皎然卻發現這條路根本不是通往她宅子的路。當下要跳下來,反倒被李休璟牢牢箍住腳踝。

    “嘉嘉,你的傷在背上。我不方便替你上藥,我家裏有女婢。”李休璟一面往上走,一面微笑道:“你放心,不會給你惹來麻煩的。”

    說完李休璟已經走到門前,叩響了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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