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裴皎然出來,李休璟遞了帕子,“怎麼回事?”

    接過李休璟遞來的帕子,裴皎然擦拭着手指,看了眼頭頂暮色。

    “左軍的人在半路上,準備打暈我,拿麻袋套走。”裴皎然面上並無慍色,只是揚脣冷哂,“我想多半是不懷好意。”

    左軍擄走她的目的,多半是受了曹文忠的挑唆,欲將她擄走。至於做什麼,顯然是爲了牀笫之間的淫樂。

    世間有些男子,最愛看女子在牀笫之間朝他們索歡,搖尾乞憐。以此激發他們可笑的自尊心。尤其是那些在外人眼裏心高氣傲的女子們,若能讓她們屈服在他們器物下,更令他們興奮不已。

    有些甚者,會毫不避諱的將征服過程說於外人聽。曹文忠便是這樣的人,即使已經成爲閹豎,也不安分。仍舊要掠女子入府供他享受取樂。

    “抱歉。我應該和你一塊離開的。”李休璟沉聲道。

    他雖然察覺出曹文忠舉措有異,但沒想到他居然那般大膽,敢在宮裏對裴皎然動手。他慶幸,幸好裴皎然會武,否則豈不是要讓曹文忠得手。

    “不必如此。”裴皎然深吸口氣,強壓下週身的不適感,“我既然以女子之身入朝,所面臨的危險,便不會只有這一次。你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跟着我,替我擋住危險。若是如此,那我入仕又有何用?”

    危險隨時可能發生,她不可能指望次次都有人能從天而降,救她於危難中。所以人得學會自救,否則便容易困於囚籠中。

    看着裴皎然,李休璟一笑,“是我失言。”

    “走吧。”說完裴皎然繼續往前走。忽而轉頭,神色複雜看了眼李休璟,“我覺得我大抵是撐不到回去了。”

    “怎麼了?”

    裴皎然不說話,竭力維持着神智清醒。她只覺得體內藥力漸漸發作,掌心沁出一層薄汗來。握住李休璟伸過來的手。

    她咬着牙道:“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聞言李休璟神色慌張地抱住裴皎然,往朱雀門的方向奔去。

    死死地拽着李休璟的袖子,裴皎然雙眼緊閉。任由他將自己抱上馬,一路疾馳奔回崇義坊內。

    在李休璟抱她進門的一瞬,裴皎然忽地睜眼跳了下來。站在門口,神色迷惘地看向他。

    “我需要冷水。勞煩玄胤你幫我準備。”

    “你……”李休璟一臉擔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沒事。”裴皎然搖了搖頭,轉身往房裏走。

    宅子裏有水井,沒一會李休璟就替她打了幾桶冷水倒進浴桶裏。

    “我就在門口,有事喊我一聲便可。”

    聽得關門聲,裴皎然脫去身上的襴袍,徑直邁入浴桶中。雙眸緊閉,她應該想到的。曹文忠之所以敢在宮裏動手,一定是做好了萬全準備。

    酒裏有五石散。服過散的身子燥熱而且頗爲敏感,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身體只要稍微一碰,就能引起顫慄。那種飄然欲仙的感覺一點點蠶食着她的理智,迷幻感縈繞在她身側。

    晉時崇尚玄學,清談之風。時人便以服用五石散爲樂,貪戀其所帶來的快感。妄圖以此聯同仙界,與神交流。然最終因服用五石散過量,丟了性命。

    儘管如此,有晉一代乃至後面的王朝仍有人對此物趨之若鶩。

    高熱灼得她四肢痠痛,五臟六腑也被冷水浸得疼痛不已。拾起尚存的理智,裴皎然從冷水中爬了出來,神色漠然地換上乾淨的衣物。

    裴皎然摸索着點亮了屋裏的燭臺。擡首見一道頎長的身影透過門上窗紗,投於屏風上。

    她閉了閉眼。緩緩走過去,打開門。

    “清嘉。”聽得開門聲,李休璟轉頭,“這是怎麼回事?”

    聽得李休璟的疑問,裴皎然扭頭往屋裏面走。

    裴皎然裹着裘衣盤膝坐在火盆旁。高燒過後的身體疲勞且冷,背上如負着冰一般。她恨不得蜷縮成一團。

    “是五石散。”裴皎然沉聲道。

    “此物不是一向爲朝廷所禁麼?”看着面色蒼白憔悴的裴皎然,李休璟內心騰起要去神策公廨揍人的想法,語氣冰冷,“按制若朝臣服用五石散,可罷官論罪。”

    擺明是有人打算藉着曹文忠的手,對裴皎然動手。屆時無論鬧出何種局面,都是內廷和賈公閭之間的事。

    思量一會,李休璟道:“王璵?”

    “未必。”飲了口茶水,裴皎然道:“但也不能排除他。不過王璵會對付我,也在我意料之中。他到底不是武昌黎,氣量實在是小。”

    提起王璵,裴皎然語氣裏便是掩飾不住的鄙夷。

    聽得此處,李休璟不禁一笑,“你是不是討厭王璵多過賈公閭?”

    “這兩個人都不是好人,我難道要偏愛於哪一個?不過麼……”裴皎然頓了頓,目露嚴肅道:“賈公閭希望我多拉攏你。聽起來他還是放心不下你。所以呢玄胤,還是想想法子趕快掌握右神策軍吧。”

    “不如你給我支個招?”李休璟低聲問道。

    裴皎然不答,反問,“這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區區一箇中書舍人,如何能伸手到神策軍。”

    “不是你讓我回來的麼?清嘉,你這是打算舍我而去?”

    見他一臉無賴,裴皎然挑眉,“我有個主意。反正內宦最喜歡收養子,要不然玄胤你自清淨身入宮。這樣似乎效果更快。”

    “可若是如此。將來清嘉你得登高位,豈不是要被人編排與閹豎勾結,剷除異己?”

    “可彼時我已經是贏家,又有誰敢說半句不是呢?”裴皎然挽脣,目光奕奕,“牌桌上的規矩都是我定的。至於那些不守規矩的人,不想讓大家玩盡興,那就滾下去吧。”

    權力的牌桌上怎麼會缺人呢?

    一波倒下。很快會有另外一波追上來,取代他。

    “清嘉,你還沒回答那日我的問題。”李休璟目中精光湛湛。

    裴皎然微笑,“嗯?”

    她當然記得李休璟那日說了什麼。前者的休慼與共,目前尚可以考慮。至於後者的笙磬同音,那是形容房杜的。而她並不願意與人共享權力。

    所以麼……

    “也許你我同道殊途呢?這樣虛無縹緲的諾言,我可不敢輕易予人。”裴皎然忽而站起身,雙瞳蘊笑,“所以不必再問我索要答案。”

    說完她俯下身,輕輕地吻了吻李休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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