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一聲,裴皎然揚首。一臉溫和地看向合陽縣令。

    “有沒有來人救我,我不知道。但是你這縣令之位和性命,應當是保不住了。”裴皎然目光瞬時冷了下來,“身爲一方縣令。民上公堂,不分青紅皁白便直接論罪,究竟是何人給你這般權力?還有將我等打爲反賊,又有何憑證?”

    “你!誰准許你在公堂上巧言令色!”合陽縣令舉起醒木狠砸在案几上,“來人給我上大刑,好好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賊。”說罷他冷哼一聲,“大膽刁民,見到本官不跪,竟敢巧言令色,大言炎言在公堂上詭辯。本官今日不治罪於你,如何對得起身上這身官服。來人把她給本官拉下去,重打六十棍。”

    底下的衙役聞令而動,伸手欲抓裴皎然。

    “我看誰敢!”裴皎然冷斥道。

    被她這麼一吼,衙役們面面相覷。紛紛不敢動手,只得看向上首的合陽縣令。

    一旁的葛袍文士看看幾人,轉頭對着縣令道:“楊明府,此女子思路清晰,看上去來頭不小。何不如問清楚,再做決斷?”

    掃了他們一眼,縣令頷首。

    “爾等何人?來自何處?到同州又是作何營生?還不從實招來。”縣令一拍醒木,“現在有閔縣尉給你們求情,爾等可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聞問裴皎然面上笑意漸深,“在下姓裴名皎然,杭州人士。官至戶部侍郎判度支,參政知事。奉命出任巡撫賑給使,便宜行事。”

    話到最後四字,忽然加重。

    如同摻了霜雪般的聲線落在縣令耳中,他從椅子上跌了下來,似乎是被嚇得不輕。回過神後,在縣尉的攙扶下勉力爬了起來,一臉不可置信。

    “大膽刁民,居然敢冒充裴侍郎!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縣令怒道。

    見對方仍舊是一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模樣,裴皎然幽幽嘆了口氣。猛地掙脫了腕上繩索,從袖中取了一卷紙出來攤開。

    那是魏帝給她的制書。宣讀制書的聲音娓娓,落在堂中衆人耳中,卻如同催命符一般。

    縣令再度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懼色充斥在他臉龐上。他再也顧不上面子二字,連滾帶爬地到了裴皎然腿邊,磕頭如搗蒜。嘴裏不停唸叨着恕罪一類的話。

    垂首望了眼叩首請罪的縣令,裴皎然往後退了一步,“楊明府,你方纔不是還要治本官的罪麼?甚至還將本官和李將軍打做反賊,怎麼現在又這般態度。如此前倨後恭,實在是讓本官大開眼界。”

    說完裴皎然也不理會楊縣令,上前去爲武綾迦、周蔓草解開繩索。確定二人皆無事,方纔剪手於背後,移目看向楊縣令。

    此時的楊縣令身子猛烈顫抖着,大氣不敢出。而他身旁的閔縣尉連忙親自帶人,爲李休璟等人解開繩索。

    活動了下手腕,李休璟瞥了眼一臉恭敬地閔縣尉,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即使她已經將手藏進了袖子裏,但是他記得她腕上被勒出了兩道極深的痕跡,之前還被那孩童咬了一口。

    且不論口子深不深。水患之下,必然有人身亡。州府若是處理不及時,很容易生出疫病來。

    他在軍中見過疫病。儘管已經被控制好和做了有效的隔離,但是依然有人染疫而亡。軍中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百姓衆多的州府呢?

    “行了。楊縣令,你再磕頭也沒用。”裴皎然繞過他,徑直走到上首坐下,“我聽說前幾日有百姓衝擊縣衙?你把如今的情況,一五一十地給本官說清楚。”

    聞言楊縣令點頭,將縣衙遭到百姓衝擊的經過和處理方式,悉數說了出來。話落還不忘自攬罪名。

    “這樣啊。那縣內儲糧如何?”裴皎然問了句。

    “這……”楊縣令看着她欲言又止,“合陽縣是受災大縣,縣內存糧被洪水衝的所剩無幾。”

    “當真?”

    楊縣令頷首,“下官不敢欺瞞裴侍郎。”

    “夜已深,本官便不叨嘮楊縣令。我和李將軍今夜就在驛所歇着。”裴皎然睇他,“至於那些無辜百姓,楊縣令還是把他們放了吧。另外城內還要隨時安排人巡邏,切莫讓有心人藉機生亂。”

    “是。下官自當謹記裴侍郎教誨。”楊縣令忙道。

    裴皎然目露深意地看了眼楊縣令。在閔縣尉的帶領下住進了縣內的驛所。等閔縣尉一離開,她便命賀諒帶人迅速接管了驛所內外,又在各處佈防。

    畢竟他們現在是在別人的地盤,即使暫時震住了合陽縣令,但是保不齊對方還有後招。

    念及武綾迦和周蔓草二人,跟着她奔波了一路,已經是一臉疲態。裴皎然遂讓二人去休息,自己則在燈下翻閱合陽縣的手實。

    她似乎看得頗爲入神,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進來。直到帶着修長的手落在手實上,裴皎然才擡起頭。

    “你怎麼不敲門?”裴皎然皺眉道。

    “你沒關好。再說了我是敲過門的。”李休璟斂衣坐下。一面撩起她的袖子,一面拿起浸了水的帕子,輕輕擦拭她手腕。

    腕上被繩索勒出的紅痕觸目驚心,肌膚也被磨破了不少。右腕上還有個牙印。

    瞥了眼給自己上藥的李休璟,裴皎然難得保持了緘默。

    帶着薄繭的指腹從肌膚上劃過,引起一陣酥麻感。裴皎然下意識地想把手從對方手中抽出來,反倒被握得更緊。

    “嘶,你就不能輕點麼?”裴皎然道。

    聞言李休璟頭也不擡,以指腹沾了藥繼續在她腕上抹開,“裴皎然別裝了。我可沒用什麼力。”

    “你難道不知道憐香惜玉麼?”裴皎然深吸口氣,嗔道:“還是我自己來吧。怪痛的。”

    “明早我會讓賀諒去城裏抓藥。合陽這個情況,不知道有沒有人染疫。你被那個孩子咬了一口,還是得小心點。”李休璟扯了布帛纏在她手腕上,動作也輕了許多。

    看着布帛一圈圈繞在自己腕上,裴皎然眉間浮起思量。

    “清嘉,你這一步棋太險了。萬一那楊縣令說你手中制書是假的呢?”李休璟嘆了口氣道:“我沒把握讓你們全身而退。”

    曹文忠撥給他的那些人留在了馮詡。而跟他一塊來的,雖然都是精銳,但是也只有十餘人。倘若兩方真要動起手來,即使一時半會可以牽制住,可對方人數上佔了極大的優勢。所以一旦生變,他無法保證讓她們全身而退。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