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瞑瞑的光線中,裴皎然睜開眼。卻發現頭痛得厲害不說,四肢也是乏力得很。伸手挑開了厚重紗幔,只見武綾迦擁着微弱燭光坐在窗旁。

    聽見動靜武綾迦起身走了過來,塞了個軟枕到她身後,又從身旁遞了藥盞過去。

    “剛好,藥也可以喝了。”武綾迦看着她嘆了口氣,“前幾日爲了讓你喝藥,我可是廢了不少功夫。”

    瞥了眼一旁的銀製長流匜,裴皎然接過藥盞,閉眼一飲而盡。苦澀感瀰漫在脣齒間,她眉頭短暫蹙了一會。

    “現在什麼時候了?爲什麼不點燈?”

    “你病了三天,陸徵送你回來的。我替你去陛下那邊告了假。”武綾迦將空藥盞擱在一旁,“獨孤峻帶人在漠谷伏擊了援軍,徐將軍雖然帶人救援,但還是沒來得及。只剩下四千人逃了出來。他趁勝把營壘移到了梁山,以此俯瞰城內局勢。”

    武綾迦話至此處,裴皎然已經明白了爲何不點燈的原因。叛軍佔着地勢之高,對城內情況瞭如指掌。倘若點燈,暴露的局勢越多。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秦懷義所率的朔方軍離奉天沒有多遠了。另外兩日前田旻被其侄所殺,眼下田氏正通過王抱禎向朝廷奉表歸降。”往裴皎然手裏遞了個剝好的橘子,武綾迦道:“不過麼……李休璟那邊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聞言裴皎然頷首不語,眼中有濃濃的倦怠之意。

    “我想多半是義武節帥絆着他,不讓他離開。”嗅着橘子散發的清香,裴皎然慢條斯理地撕下橘瓣上的紋路。橘瓣入口,酸甜的汁水伴着細膩的果肉,瞬時和脣舌交融在一塊。她嘆了口氣,“他估計在想法子脫身。”

    武綾迦問道:“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故意絆着了?”

    “獨孤博既然知道他大兄已經稱帝,多半會全力攻打易、定二州。眼下李休璟尚可以牽制獨孤博,他一走就是另一個模樣了。”裴皎然擦去手上的汁水,語氣疏漠。

    剛說完屋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武綾迦驚呼一聲。

    “怕是獨孤峻又在攻城了。唉,他這幾天跟瘋了一樣的。”

    不等武綾迦說完,裴皎然已經下了牀。換好圓領襴袍,提劍欲出門。

    “哎呀!嘉嘉,你病纔好。”武綾迦忙走過去扯住裴皎然袖子,“城上有徐將軍他們。你大病初癒,不如好好歇息。”

    “無妨。”

    抽回袖子,裴皎然提劍出門。藉着夜色爲掩,點足躍上屋頂,踏瓦奔向城樓。貼着城牆根避開了一波箭雨。

    趁此功夫,裴皎然擡頭望向四周。在微弱的月光下隱約可見四周的民居,皆用隔火之物圍了。使得叛軍無法以火攻城,朝廷因此免去了不少麻煩。

    躲過了這波箭雨。裴皎然蹬牆而上,身形穩當的出現在城樓上。

    城頭狀況尤烈。

    如武綾迦所說,獨孤峻的確鐵了心要打下奉天城。

    乍見一叛軍,趁着城頭守軍尚未來得及補上。翻過城垛,持刀逼近前方的玄甲將軍。裴皎然奔了過去,純鈞劍攔住了刀鋒。她擡腳狠狠踹那叛軍,轉瞬沉腕施力於劍上,挑飛了橫刀。

    “裴尚書?”玄甲將軍轉過身訝道。

    “是我。徐將軍。”餘光瞥見又有一叛軍爬上了城樓,裴皎然反手一劍刺過去。不慌不跌地詢問,“眼下什麼情況?”

    徐緘一面回答她,一面舉刀反擊,“不太好,西北角那邊塌了。這些個叛軍發了瘋似得往上爬。”

    聞言裴皎然望向徐緘所指處。的確如他所言,西北角陷在鏖戰中。鼓角如雷似鈞,兵戈聲不絕,伴着嘶吼聲彌於夜色下。

    收了目光,裴皎然提劍加入了戰局中。本來略顯頹勢的官軍,因着她的加入,將戰局稍微扭回來一些。

    裴皎然神情冰冷,她麻木地將手中純鈞刺向敵人的軀殼中。長劍透體而過,抽出時血液四濺。

    攻城的叛軍發現城頭陡然間,出現這麼個如同煞神般的人物,皆是目露怔愣驚懼。紛紛往後退去,似是想將裴皎然引入包圍圈。

    擡眼望向正在城頭奮力擊鼓的太子,裴皎然一笑。屈指輕叩純鈞劍脊,劍蕩千波,層層劍風拂落於叛軍身上。

    她的道當由她定。但是在關頭,她也願意暫時捨去私慾,披上爲國傾付生死的名頭。

    這場鏖戰一直到雞鳴才結束。

    太子在甲兵的護衛下緩步朝他們走來。

    一旁的徐緘欲作揖,卻被太子伸手扶住。

    “徐將軍辛苦,不必多禮。”太子語調溫和地道。

    聞言徐緘看向四周,“殿下,敵軍既然已退。還請殿下下城休息,守城的事還是交給臣吧。”

    “無妨。倒是徐將軍你,孤適才看見你臂上捱了一刀,還是快些下去包紮吧。”太子暼向裴皎然道:“孤觀裴尚書英武,不如你和陸徵暫代徐將軍守城。”

    “喏。”

    徐緘本不願離開,奈何太子一再要求。他也只能應了儲君的教,由親兵護送下了城樓。

    “裴尚書,這秦懷義尚在路上。城內物資匱乏,你可有辦法讓獨孤峻暫時退兵?”太子語氣頗爲寡淡。

    “臣剛剛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倒是想出了個主意來。”裴皎然溫煦一笑,“我們提防着獨孤峻,他必然也提防我們。眼下正是冬季,一旦入了寢,又有幾人願意起來?臣以爲可令軍士夜擊鼓吹號,但不出兵。讓獨孤峻以爲我等要出兵,令衆軍士起身迎敵。臣向您保證,以此反覆,不出三日必將退兵。”

    “哦?”太子眸光動了動,沉思道:“可獨孤峻據了乾陵,可俯瞰城中動向。而他又知道我們缺糧缺兵,裴尚書的主意未必奏效。”

    聞言裴皎然挑眉,眼中笑意更甚,“殿下兵者詭道。且講究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獨孤峻此人疑心頗重,而且此法不是要他相信,是他不堪所擾,不得已才退兵。”

    看着她太子略微蹙眉,目光落在一旁的陸徵身上,凝了一下,忽而道:“陸將軍有何見解?”

    “微臣覺得裴尚書的主意甚好。”陸徵沉首回話。

    太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拍了拍陸徵的肩膀道:“此處就交給二位了,孤這就去向阿耶稟報此事。”

    目送太子離開,裴皎然轉頭望向一旁的陸徵。默默道了多謝二字,繼而轉身往一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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