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休璟便以接待宣慰使的名義,在神策的營壘裏辦起宴來。除了此前就跟着李休璟一塊出征的神策高階將領外,那些原先隸屬劉德信的將士,也在受邀之列。

    畢竟裴皎然是作爲天子使臣,代表的是中樞的態度。因此宴席還是頗爲隆重。

    裴皎然和李休璟皆坐於上首,且都是一身深紫襴袍,十三銙的束金玉蹀躞帶。身旁燃着明仗,諸將分坐於下首。

    待得宴啓,裴皎然率先舉盞。一臉笑意地以魏帝的口吻將衆神策軍士誇讚了一番,且不惜詞的肯定了他們在河朔功績。

    在她的誇讚下,神策軍士皆面露恭敬朝奉天的方向舉杯致謝。

    衆軍士把酒言歡。李休璟的目光移到了裴皎然身上。

    她身上蘊着酒香,李休璟睇目四周。見大家都喝得開心,悄悄往她身旁挪了挪。趁着無人注意,握住了她擱在膝上的手。

    對掌心的熱度有所察覺,裴皎然偏首望過去,脣梢挑起。舉着酒盞,啓脣輕輕沾了沾杯沿。月下她脣色絳紅且蘊着一抹瑩潤水光,宛若楚人口中的山鬼般惑人。

    用力捏了捏裴皎然的手,可她眼中輕慢更重。指尖探進杯身沾了些許酒水,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臉若無其事地伸手靠近他。

    看着眼前的手指,聽得耳畔傳來推杯換盞的聲音,李休璟深吸口氣。她所有的動作,分明就是在挑戰他的掌控和征服欲。

    咬了咬牙,李休璟擒住了裴皎然的手。忽地轉身,藉着身形做擋,一口咬了上去。細細啃噬着。

    等裴皎然察覺出不對時,李休璟已經牢牢鉗住她手。繼而將她扶了起來,讓她緊緊地靠着他。

    “諸位。裴尚書不勝酒力,某先扶她回去休息。賀諒,你和馮元顯繼續招待。”

    聽着耳畔李休璟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裴皎然默默踹了他一腳。對方紋絲不動,從容地扶着她,在睽睽之下往自己的營帳走。

    扶了裴皎然回營帳,李休璟並沒有做出蕩着情愛的事,反倒默默抱了她一會,才把她放開。就着冷水洗漱一番後,裴皎然仰面躺在了榻上。襆頭和束髮之物悉數被取下,烏髮逶迤在枕上。

    聽得身後的腳步聲,裴皎然翻了個身。見此李休璟貼着她側身而躺,手撫着她突起的頸骨,上移到腦後的風府穴上。以指腹輕柔地按壓起來,隨着他的動作,如綢緞般的髮絲將他手指裹住。他清楚感受到她平穩的呼吸,似乎一點也不抗拒他的親近。

    李休璟一笑,空出的手撩起那頭青絲。看着青絲好似流水般順着他指縫中滑下,他眼中浮起深意。

    彷彿是想起什麼來,李休璟箍住裴皎然腰肢,用力往懷裏一帶。低首輕輕吻了吻她的肩膀。

    “嘉嘉。回去以後,別讓自己那麼累。”李休璟附在她耳邊喃喃道。

    “好。”

    在軍中早晨操練的號角聲中,裴皎然睜開眼。看了看身旁的李休璟,他還在沉沉而眠。

    “我要走了。”裴皎然貼在他耳邊道。

    聞言李休璟睜眼看她,二人各自洗漱一番後。雙雙騎馬出了營。

    隴山的風仍舊在吹。捲起了裴皎然身上的玄色裘衣。

    “嘉嘉,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李休璟沉聲問了一句。

    拽着手中繮繩,裴皎然揚首微笑,“不知道。興許要等到長安光復?好了,就送到這裏吧……我該走了。”

    李休璟正要開口說話,被突如其來的風灌了滿嘴。等他回過神的時候,裴皎然已然翻身上馬。駐足目送那道身影在風中漸行漸遠,他眼中浮起一絲落寞。

    即使二人情意交融。可是在面對她時,他仍舊會生出一種握不住她的無力感。

    一路疾馳回了奉天,在宅裏換了衣物。裴皎然便進宮向魏帝覆命。呈交奏疏後,直接去了戶部的公房。

    戶部的公房內冷冷清清的,只有個青袍小吏在。他正倚在炭盆附近打盹,對門外的腳步聲充耳不聞。

    打量着青袍小吏,裴皎然輕咳幾聲。

    那青袍小吏睜眼,不滿地道:“誰啊。擾小爺清夢。”說完他揉了揉眼睛,一縷紫色在他眼前盪開。

    似乎是被那突如其來的紫色嚇了一跳,青袍小吏磕頭如搗蒜,嘴裏唸叨着上官恕罪。

    “起來吧。”裴皎然斂衣坐下,“你是新來的麼?我怎麼以前沒見過你。”

    “回上官,小的是御史臺書令史劉禹。這不是元御史剛押送了一批賦稅來麼?戶部人手不夠,小的剛好在奉天。元御史便做主讓小的來幫忙了。”

    聞言裴皎然頷首,“其他人呢?”

    “好像是被太府寺的人叫走了。上官有事麼?”劉禹態度恭敬地道。

    “這樣啊,那你繼續休息吧。我在這裏就行。”裴皎然取了疊白鹿紙出來,隨意挑了支筆,書寫起來。

    她趁着這幾日在神策的營壘裏,把神策糧食折損情況大致瞭解了一下。雖然神策軍中自有糧料使,但眼下漕運已通。在長安未復的情況下,算清糧草折損是件極爲重要的事。提前估出折損率,就能提前做好準備。

    她一手撥着算盤,一手筆耕不輟。她算盤打得飛快,剛剛擱下筆,忽有內侍的聲音自外傳來。

    “裴尚書,陛下請您去翠微殿。”

    聞言裴皎然點頭擱筆起身,跟着內侍一塊去往翠微宮。

    覷着晦暗天光,裴皎然眼中浮起思量。

    “吳內官,可知陛下爲何找某?”

    吳內官步伐一頓,含笑作揖道:“奴婢不知。不過幾位相公都在,許是要商量什麼軍國要事吧。”

    摩挲了下腰帶上所繫的金魚袋,裴皎然頷首。

    進了翠微殿,並未瞧見魏帝的身影。只有太子坐在御座左側。其餘幾位紫袍官分坐於下首。而張讓和兩個樞密使,則立在御座之右。

    “臣裴皎然拜見殿下。”裴皎然從容地拱手施禮。

    魏帝不在,那便意味着這場突如其來的議事,興許是爲了別的目的。

    垂眸思忖片刻,裴皎然徑直走到一旁。斂衣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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