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李休璟送來奏疏。”太子的目光在裴皎然身上打了個轉,緩聲道:“請求移軍東渭橋。諸位以爲如何?”

    賈公閭拱手道:“陛下尚在奉天,而咸陽又是奉天的頭道屏障。神策軍請求移軍東渭橋,如何保護陛下?”他擡頭看了眼張讓,繼續道:“臣以爲不如讓神策和朔方合軍,皆聽從秦懷義節制。調度起來也方便。”

    話止太子不語,低頭看起奏疏來。忽而擡起頭,笑着望向裴皎然,“裴尚書呢?你這次奉命宣慰,可有收穫?”

    “臣倒是覺得可以讓神策移軍東渭橋。”裴皎然神色如常,“一來漕運已通,但是賦稅卻運不進長安。東渭橋是轉運要塞,必會成爲叛軍爭奪之地,不如早讓神策佔了東渭橋。二來臣覺得秦懷義恐有反心,他之前提出的與神策合兵,只怕也另有目的。”

    “可讓神策移軍東渭橋,那麼奉天的保衛豈不是要全數交到秦懷義手裏。你適才也說了 秦懷義有反心。讓他保衛奉天,可靠否?”太子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擡眼迎上太子的目光,裴皎然明白太子的意思。太子這是想趁此機會,把他的人也安插進中樞,所以故意在現在拋出神策移軍東渭橋的事情來。同時又將她推到衆人眼前,讓衆人對她心生警惕。既然說秦懷義有反心,爲何又要讓神策軍離開。她得給出個合適的理由。要不然太子可以從容佔據上風,看着他們內鬥。

    不過裴皎然斷然不會讓太子的計謀就此得逞。她眉頭蹙起,佯裝一嘆,“殿下,豈能因小失大。現在蔡希烈不過是暫時退兵罷了,倘若他和獨孤峻合謀呢?朝廷之前就已經糧草不豐。倘若失了東渭橋,叛軍又合謀。朝廷拿什麼撐下去?”說到這,她又看了賈公閭,“金商二州的陸路,也分擔不起這麼多的糧耗。臣恰好覈算了神策每日軍糧的折損,讓他們移軍東渭橋,可令他們就地徵糧入營,以減輕朝廷負擔。”

    賈公閭的出言相幫,讓她越發確認他和秦懷義之間有來往。至於太子在中間起到何種作用……思緒至此,裴皎然一哂。奉天城也就這麼點大,司掌城防的金吾衛大將軍徐緘,又和太子有交情。各家通信的渠道,自然也瞞不住他。賈公閭和誰見過面,或者誰來見過賈公閭都不算祕密。

    察覺到裴皎然正意味深長地相顧而視,太子面露不自在,輕咳幾聲,“裴尚書,言之有理。諸位愛卿可還有更好的建議?政事堂又缺了人,眼下長安尚未光復,諸位愛卿還是要勠力同心。”

    太子的話來得突然,惹得裴皎然眼中泛起譏誚。

    一旁的賈公閭卻沉下了臉。他大抵能猜到那封奏疏,大概還有別的內容。太子的祕而不宣,也是在透露一種訊息。可是以太子心性來說,不該如此的。尤其是最後一句話,分明是在撒下餌的同時,又勒令他們不許爭搶。且還得同心協力,一齊分享這批餌料。

    餘光瞥向裴皎然,賈公閭攢眉。他不信她這次出去,沒和李休璟達成利益交換。甚至於他懷疑,李休璟這份奏疏都是在她的授意下寫的。奏疏具體內容他不得而知,可從太子的態度上來看,李休璟應該已經給出了個令他滿意的理由。但只要太子不挑明,他還是能借此斷了右神策的路。

    思忖一會,賈公閭開口,“可要是讓李休璟帶着神策走了,將來秦懷義反了。陛下又該往何處去?總不能往蜀地走吧。”

    賈公閭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皆皺眉。帝王被三千人逼得倉皇出逃奉天,已經是亙古未有的事。倘若要是再逃去蜀中,那叫什麼事?將來在史書上讓後世貽笑大方麼?

    “賈相公慎言。”太子面露不悅。

    “殿下,臣以爲不如讓秦懷義也移軍去西渭橋。倘若其還繼續拖延不進,那麼便可以證明其有異心。”

    聽得岑羲的聲音,裴皎然揚首望去。面露詫異。忽而聽到偏殿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暗自嘖了一聲,裴皎然低頭飲了口茶。

    “裴尚書,以爲如何?”

    “臣還是覺得當讓神策軍移軍東渭橋。趁着現在叛軍還在休整,尚無餘力。控制住東渭橋,對眼下形勢好處頗多。”裴皎然語氣平淡地道。

    她的話音一落下,太子又掃了眼手中的奏疏。

    “既然如此那便如裴尚書所言,讓神策軍移軍東渭橋吧。不過麼……孤記得渭橋倉尚有屯糧,讓神策軍不得茲擾百姓。”太子目光轉落到裴皎然身上,挑脣,“此事裴尚書要費些心思。”

    “臣遵旨。”

    “眼下朝廷有朝廷的難處,諸卿要體諒朝廷的難處。有些事情,諸卿得同心協力。”太子意味深長地道了句。隨即讓張讓宣佈退朝,自己拂袖而去。

    一衆紫袍高官恭謹而立,待得太子走出宮殿。這才各自回身,除了岑、賈二人,其餘人目光皆落到了裴皎然身上。

    察覺到衆人的目光,裴皎然一笑。她知道這些人能進政事堂,可見無一庸類。此刻多半也明白太子打的算盤是什麼,又會給出什麼樣的利益。

    裴皎然拂袖,千般色皆沒深眸中。她不緊不慢地在衆人的視線下往外走,當走到門口時忽而回身。冷銳的目光落在了賈公閭身上。

    賈公閭不慌不忙地迎上她的視線,目含嘲弄。然而僅在一瞬間,他雙眼微睜。只覺得百尺寒刃架在了脖頸上,一點點磋磨着他。他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步出翠微殿,便有不少紫袍官員上前來和她攀談。旁敲側擊地打探起陛下的想法來。

    她笑着回了四字,君心難測。轉身快步離開。

    步出行宮,裴皎然迫不及待地往家裏走。

    歸家後。裴皎然淨了手,仰面而躺,手枕在腦後。

    “你幾時回來的?”武綾迦從門口進來,疑怪道。

    “正午的時候到的。一回來我便去了陛下那遞奏疏。對了,你們今個怎麼都跑去太府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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