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皎然醒來,已經是第二日傍晚。昏昏沉沉的,轉過頭瞥見武綾迦正在看案卷,裴皎然深吸口氣。

    “我病了?”裴皎然皺眉道。

    “今早敲門叫你,發現你半天不應。我進來的時候,你額頭燙得很。大夫說你這是淋雨受了風。”武綾迦起身遞了藥過來,“你先把藥喝了。”

    接過藥一飲而盡,裴皎然道:“手實都送過來了?”

    “嗯。你當真是一刻也不願歇。”武綾迦折回到案前捧了本賬冊回來,“這是今早田子瞻送來的。崔玉彰也來了,他們倆想見你。我說你有要事處理,不便見他們。”

    手指頓在賬冊封面上,裴皎然莞爾,“不錯。這個時候可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病了。明日我去附近的縣看看,有些東西還是這些縣令知道的清楚。順便替你挑幾個幫手回來。”

    “你不願多留一會?”武綾迦指了指擱在她枕邊的玉佩,“難不成你惦念着李休璟?”

    “沒有。制科和常科開考在即,我若不早些回去,怎麼出任主考官。河朔這邊我想盡量讓政令先推行,剩下的交給你了。”翻開賬冊裴皎然繼續道:“陛下那邊我會上奏,你且安心。”

    武昌黎已死,武綾迦要是想在朝中站穩腳跟,少不得要有政績作爲鋪墊。而她也較爲信任武綾迦,故此她也願意把這個功勞分給武綾迦,來作爲她的政績。

    “好。行了,你歇着。我就先走了。這賬冊你明天再看吧。”武綾迦起身不由分說地拿走了她手中賬冊。

    目送武綾迦離開,裴皎然皺眉起身。推了半扇窗往下看。如今驛站內外的守衛都被她換成了金吾衛的,魏博軍被徹底撤了出去。眼下整個驛站看起來都令人安心。

    思忖片刻,裴皎然喚了驛卒過來。囑咐他去節帥府知會一句,說她明日要去附近州縣巡查,請他代爲安排一下。

    驛卒領命離去。

    節帥府內。

    聽完驛卒的稟報,田子瞻道:“裴相公可說了都要見誰?”

    驛卒道:“裴相公沒說,只說讓您安排好出行。隨行將士不必穿甲。”

    “這樣啊。我知道要怎麼做了。回去轉告裴相公一句,我會安排好的。”

    “喏。”

    翌日,田子瞻安排的魏博軍士已經在驛站門口候着。各個都是身着玄色或赭色圓領袍。

    統共十人,在配合她挑出來的金吾衛。剛好組成一支護送隊伍。滿意地點點頭,裴皎然翻身上馬。

    掃量四周,放下冪籬上的紗幔。裴皎然擡手,示意衆人出發。

    一行人一出城門就遇見了崔尚。崔尚上來便是寒暄。

    笑眯眯地望了望崔尚,裴皎然只命隊伍繼續前行。她知道這是崔家存心在示好,也看到節帥府和當地世家的親密聯絡。

    這些都無傷大雅。往前朝看,這些藩鎮世家就像一座座塢堡莊園在後世的衍生物。以往塢堡莊園外,有僕婢在外拱衛,再往外還有大片的耕地。當然塢堡和莊園還是不能夠相提並論,哪怕這二者在後世幾乎淪爲一體。

    按史書所記,塢堡是華夏脊樑下的英雄筋骨,在它所處的時代是有意義的。而經它衍生出來的藩鎮,卻容易成爲阻礙朝廷政令下達的壁壘。

    “裴相公,我們要去哪些縣呢?我替您安排安排。”崔尚打馬湊到她馬旁,笑問。

    斜眄眼崔尚,裴皎然挑脣。雖然她也不喜歡崔家人,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她還是需要跟崔邵共事,該給的面子還是得給。

    “今日能去個,便去幾個。”裴皎然晃着馬鞭,亦鬆了繮,“做什麼?崔郎君,這便覺得累了。”

    崔尚是崔家二房的庶子,今年纔剛剛十八歲。年輕不着調,不過卻仍舊能在崔家當個管理部曲的小頭目,足見他還是有些本事的。

    “豈會。我這是擔心路途遙遠,指不定得露宿在外。”崔尚嘴裏叼了根草,目光時不時往裴皎然身上瞟,訝道:“裴相公您這信馬由繮,也不怕馬發癲麼?”

    “發癲?行軍打仗,馬是將士們最重要的夥伴,彼此間有信任有默契。我們太宗文皇帝不就是有六匹駿馬,陪他出生入死麼?颯露紫更是在洛陽之戰中護主而亡。”裴皎然撫着馬鬃道:“這馴馬和馴人一樣。只要摸清了他們的脾性,就能多幾分信任。”

    “裴相公言之有理。”崔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說話的功夫,二人已經過了密林。一座規模不小的城池,呈現在眼前。

    崔尚指了指前面,“那是魏州下轄諸縣中最大的魏縣,裴相公要不要進去看看?”

    “好。”

    一行人打馬進城,城中如同想象中一般熱鬧。所以裴皎然這行人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動靜。

    勒馬在縣廨前,裴皎然目光深沉。

    忽然遠處傳來“噠噠”的蹄聲。

    裴皎然順聲回過頭,只見一頭戴斗笠的灰袍人趕着驢遠遠而來。驢後還拉着貨。驢車停在了縣廨門口。

    門口的兵卒飛快地迎上前,“許縣令您回來了。今日收穫如何?”

    “不錯。”許縣令回頭疑怪地看了眼裴皎然等人,“你去問問他們是什麼人,到縣廨來幹什麼。”

    “喏。”

    許縣令趕着驢車從小門進了縣廨。兵卒朝他們走了過來。

    “喂,你們哪來的?來幹什麼?”

    隨行的金吾衛收到裴皎然的暗示,上前拱手施禮,“我家主人是元城縣的。聽聞朝廷有新政策,我家主人田產頗多。便想來問問什麼情況。”

    “見不了。朝廷的宣慰使要駕臨各縣,縣令哪有功夫管你們。再說了這新令,能不能推行還不知道呢。你們着什麼急。”兵卒一臉不耐地揮揮手。

    “可是我們也只想知道個情況。能不能幫我們通報縣令一句。”金吾衛皺眉道。

    “都說了不行。你們快走吧。”

    聞言裴皎然擡手示意衆人收聲,又指了指一旁的茶肆,“走吧。先去那邊歇歇。”說完她又看向那兵卒,“善爲吏者樹德,不善爲吏者樹怨。”

    聽着話,兵卒上下掃量她一眼。嘟囔着返回了縣廨裏。

    “裴相公,我們就在這等麼?”崔尚問。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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