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公,田節帥和崔公已經到了。”金吾衛在外稟報道。

    裴皎然聞言掀眼,“請他們來。”

    未幾。田、崔二人大步而來。

    適逢裴皎然剛剛擱下婢子送來的薑湯。聽見腳步聲,她面上瞬間浮起笑容,起身相迎。

    三人各自寒暄一番,斂衣落座。

    “田節帥,某已經讓武員外郎根據傷亡名錄去拔陣亡撫卹。”裴皎然牽脣語調柔柔。

    “跟着蘇淵那些人,大多數都是被其挑唆所致。中高階的主謀我已經悉數下獄。”田子瞻頓了頓,繼續道:“我以命長史去徵調各州縣的手實,崔公也願意從旁相助。”

    聽着田子瞻的話,裴皎然一笑。果然還是跟這種上道的人說話有意思。手實一到手,便等同掌握了實情。有了這些實情,就能更好地和地方談判。

    “這便好。辛苦一日,都好好歇着。某先告辭。”

    節帥府到底是田子瞻的地盤,她不願意在此多留。只留了先前那批金吾衛下來,自己則帶着一衆僚屬返回客棧,部署下一步的任務。

    擁着半乾的頭髮坐在案前,裴皎然翻開案上的紙箋。這些都是她從長安帶來的,河朔三鎮以往上報的賦稅。三鎮脫離已久,這些只能作爲大概參考,讓她心裏有個數。

    剛翻到一半,武綾迦便來了。

    擱了信箋裴皎然莞爾,“如何?”

    “沒有曲折。按你的吩咐,沒有讓田子瞻的人插手,眼下他們對朝廷都很感激。”武綾迦兀自倒了盞茶,慢悠悠地道:“回來的時候我聽說,田子瞻已經派人去調手實了?”

    “田子瞻很上道。蘇淵那幾個都是功高蓋主的老人。只要他們在,他在魏博說話根本不頂事。我幫他除了他們,他幫我推行政令。眼下河朔鬧成這個樣,就是我們過問賦稅的好時機。”

    至於那些個豪強,崔家願意和田子瞻一塊來,那就已經足夠。崔家願意壓着那些人,維護着雙方間微妙的局面,已經足夠。

    原先武綾迦尚不理解,裴皎然爲何有些事總喜歡親力親爲。但和她一塊外出久了,也便明白了各中緣由。

    眼下聽她這麼一說,武綾迦道:“這麼說來,你我怕不是又得在河朔耽擱一陣。贏歸贏了,雖然新法也優於舊則。但各中細條還是得說清楚,談好了。要不然還是容易出亂子。清嘉,我想試試看。”

    笑睨着武綾迦,裴皎然舒眉,“你若能自己上手是最好不過。但是有一點,開頭這部分的商談,你的身份還不夠。他們未必會買你的賬。”

    “一道政策想要順利落地,中間少不了中樞和地方推諉扯皮。兩方都有各自的利益要去維護,這其中很多地方得可靠的身份,一點點去談。”

    “可不是還有崔家麼?有崔家和田子瞻在應該也還好吧?”武綾迦目露不解。

    “他們有他們的立場,不可能事事都向着你這邊。”裴皎然握住武綾迦的手,“開頭必須我親自來,把大範圍控制在手裏。這樣我才能把之後的事,交到你手裏。而且你知道的,河朔這些人和我們以往接觸的人都不一樣,前面的勢不打好,他們還會反撲。”

    她的計只是暫時把控了河朔的局面。還有那些藏在暗影下蠢蠢欲動的人,她暫時還是無法給他們致命一擊。

    因爲這些人有可能是各衙署官階最低的僚佐,但卻比上官掌握的事情更多,她還需要用他們。還有那些鄉紳,鄉賢以及諸如此類的存在。他們是組成整個地方執政架構的一環,不能除去。除非她能夠尋覓到新的人選,不然只能留下他們。

    這些人看似不起眼。可是沒有他們整個道州縣都會就此癱瘓,屆時朝廷仍舊不能把賦稅收上來。

    “行了,你也看看這些存在朝廷的河朔以往的賦稅。只能參考,實際上還得看田子瞻送來的。不過麼……”裴皎然飲了口茶,繼續說道:“田子瞻送來的也不能全信。雖說他不會如何,但是他底下那些人呢?總之你我還是要多留心眼。”

    地方往往都能對州縣乃至道造成極大的影響。尤其是本朝的兩稅三分制下,每個寫於賬冊上的數字,都暗藏着利益交鋒。也就容易產生瞞報,錯報,漏報的情況。

    “我倒是有些想念希音和鳴鸞她們。有她們在,這覈對賬目的事也能幫我分擔。”武綾迦笑着抱怨了一句。

    斜眄她一眼,裴皎然莞爾,“她們都忙着明年常科和制科的事。再說了她們倆也是我在同州挑的。要不然我替你去各處走訪走訪?”

    武綾迦挑脣,“那敢情好。多挑幾個,我說不定能省不少事。”

    話止二人相視一笑。

    念及武綾迦今日也忙活了一天,裴皎然打發太回去歇着。自己則繼續在案前翻閱賬冊。

    看樣子她自己得親自去下面的縣走走。聽聽那些基層縣令的聲音,從中汲取所需要的東西,融入到政令中。

    思緒至此,裴皎然嘆了口氣。

    要這麼一推算,她回長安的日期又得往後延了。興許真的趕不上科舉開考。但長安還有不少人在等着她,政治分紅也需要去兌現。

    揉了揉額角,裴皎然擱筆。兀自走到淨房後,洗漱一番便躺到了牀上。

    手枕在腦後,目光盯着頭頂的帳慢。

    屋內薰着荀令十里香。這香是她喜歡的味道,而長安那個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也和她薰着同樣的香。

    她不知怎麼忽然想起了李休璟,想起了那個怪誕的夢境。興許是因爲那個夢,讓她接受了他,接受了他渴望的親暱,同樣接受了他滿腔的深情。

    從枕頭下拿了玉佩在手中把玩,玉佩上刻着玄胤二字。

    出來這麼久,她還是有那麼點點想他的。

    尤其是他那喫味的模樣,還是頗爲有趣。

    目中玩味漸深,裴皎然摩挲着玉佩上所刻的玄胤二字。

    眼下也只能讓他在長安多等等。等她一穩定河朔的局面就立馬回去,聽他傾訴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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