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皎然這一去,直到夜深纔回來。屋內籠在虛渺燭火下,而李休璟則坐在書案旁,似乎已經睡着。手中的文牒隨意搭在膝上。

    打量李休璟一眼,裴皎然走到屏風後。脫去了深紫襴袍。她回來前,就已經命防閣來驛館傳令,替她備好浴桶和熱水。

    浴桶上騰着的熱氣如雲霧般繚繞。裴皎然脫去裏衣跨入水中。水溫正好,解了束髮的玉簪擱在一旁,雙臂隨意地搭在桶沿。濃濃月光透過窗紗和水光攪合在一塊,淌過她肩頭。

    手指撥弄着水,裴皎然盯着眼前那方月。

    身後忽地有腳步聲傳來。灼熱的溫度落在肩膀上,環上她的脖頸。

    “醒了?”裴皎然牽脣,手沿着腕骨一路滑到結實的臂上。隔着衣料感受他肌肉賁張的樣子。指尖有意無意地撓着他,動作輕輕的。感受到身後人細微的沉喘,她忽地抽回手。卻反被李休璟一把抓住。

    “你且泡着,我替你揉揉肩。”李休璟挑脣一笑,低頭吻了吻裴皎然額頭,“驛卒說你自從來了後每天都忙到半夜,且前不久還病了一回。”他一面說着,一面將她按回了水中。寬厚結實的手掌亦落在了她肩頭。

    李休璟的力度把控的極好,按的她頗爲舒坦。裴皎然索性安穩地泡在浴桶中,全心全意享受着。在他的力道下肩上的緊繃感也逐漸消弭。

    “水涼了,抱我出來唄?”裴皎然低聲道。

    話音甫落,李休璟動作一頓。轉身從一旁的木椼上取了裹毯,給她披上。小心翼翼地將她從水中託了出來。

    裹毯似遮非遮地裹在她身上,那方瑩潤玉色便成了撩人的火。潮意浸透了布料,裹挾着溫度傳到肌膚上,隨即蔓延開。似乎是想要侵吞他的神識。

    她被他擱在牀榻上,李休璟隨即伏身凝望着她。身軀緊緊貼着她,輕而易舉地察覺出他的變化和眼中的渴求。裴皎然忽地一笑,揚首在他脣角一吻。手順勢滑進了他袖子裏,輕輕撫摸着硬挺的肌骨。

    她好些日子沒瞧見李休璟了。原本他就和麪如冠玉一詞相差甚遠,眼下一瞧,他自上而下都是歷經久曬而致的麥色。不得不說,無論何時看,李休璟的樣貌都是佼佼者,而且身段又好。

    思緒至此,裴皎然嘆息一聲。

    溫軟的脣藉着她愣神的功夫,悄然無聲的接近。撩過她耳垂,輾轉到頸上。動作比白日時還要熾烈。帳幔墜落,夜和月已經互相浸透彼此。他不講理地入侵絳脣中,貪婪地汲取着她的聲音,卻又會在恰到好處的時候抽離,然後又再度降臨。似乎是想給她喘息的機會,再拉着她一塊墜落。

    洞悉出李休璟的意圖,裴皎然面上笑意漸深。手指撫過他脊背。

    裴皎然慢條斯理地喚了聲,“二郎。”

    “嗯?”李休璟應了聲。

    聽見李休璟的迴應,她勾脣輕笑。附在他耳畔,吐出幾字。未幾將他掀翻在側,手指挑開了他衣襟上的扣子。

    手枕在腦後,李休璟一臉氣定神閒地看着裴皎然,“嘉嘉,你確定要如此麼?”

    “這是我的地盤。我怎麼來都行。”裴皎然掃了眼李休璟,自顧自地支起了身子。

    突如其來的動作,在輕哼一聲後。李休璟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的動作溫溫柔柔。試探性地接受,卻並不過分。她俯身脣瓣掃過李休璟眉眼,指尖輕點着他的喉頭。

    並非第一次俯視李休璟,但她還是頗爲喜歡這般瞧着他的感覺。唯有如此,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還能窺見他眼眸深處騰昇的渴求。

    李休璟笑了,手撫上她的腰肢。

    察覺到李休璟的動作,裴皎然挑脣。在她的動作下,他蹙起了眉,低聲喚了嘉嘉二字。

    “做什麼?”裴皎然哂道。

    一聲輕問,換來的是他按住了她。而他的舉措,讓她禁不住蹙起眉。最後乾脆闔眼伏在他身上。

    “好生疏。還是我來悅你。”李休璟伸手拭去她額角沁出的汗。

    聞言裴皎然睜眼在他胸口重重一掐。惹得李休璟輕顫。猛然翻身,將她重新禁錮在自己臂彎下。他的眉眼依舊深情。

    接納了他,裴皎然亦擡首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結實的身軀如同鯨翳般伏動,而她如藤蔓似的纏在了那具身軀上。深宵中躥進來的秋風縈繞着肌理,而耳邊的驚濤拍岸聲不止。

    夜月下情熾灼燒着所有,理智在孽海情天中也變作了夢幻空花。只是二人仍舊恪守着規定,他依然如約即時離開,在晦暗中完成他的巔峯。而她則在晦暗下,斂眸喟嘆。她願意交付身軀予他。但是在時局之下,有些東西不可兼得。不過漫漫長夜中,有人能並肩同行也不錯。

    “讓你的人替我看着元彥衝吧。”裴皎然默默道了句。

    “你這是打算軟禁他?”

    聞言裴皎然頷首,“我去和田子瞻他們見了一面。我已經在這,但朝廷又派人來了,保不齊他們會生出其他心思。適當的安撫,總比什麼也不做要好。”

    她去見田子瞻,也是想試探下他們在知道朝廷又派人來,是什麼態度。還好,田子瞻並未多問什麼。就連崔玉彰也對此緘默。

    “好。我記得《隋書》中記載,楊隋文帝在平定江南後,卻在兩年後遭到反叛。倘若真按照陛下的意思來,只怕河朔也會和江南一樣復叛。”

    “不錯。楊隋父子一樣的急功近利,最終二世而亡,也屬正常。”裴皎然手指輕點在腰上,“以武力統一江南的大方向沒錯,推行的五教也沒錯。只是南北兩朝分裂以來,素來以南方文化爲正統。推行北方文化,裁撤原有的官員,重新定戶設州縣兩級制,這些在大方向都沒錯。而普六茹堅自我感覺過於良好,對執政的認知不足。他一上來就要掀桌,彼時的江南豪族怎麼會同意呢?”

    “再有彼時江南佛教盛行,他卻大肆推行儒家五教。這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方法用的太急了,最終導致前陳舊境的反叛。”

    望着裴皎然,李休璟道:“普六茹堅最後連派二人蔘與平亂。前者效果甚微,反倒是後者效果最佳。”

    “這便是王道和霸道同行的奧義。純粹的暴力是無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的。吸納江南的士人,來拉攏民心是上佳之舉。至於承認佛教在江南的地位,和智顗高僧聯手。在當時或許是好的,可是仔細想想當它長成龐然大物,開始侵吞王朝的生命力時,這些宗教也不過是蠹蟲罷了。”裴皎然深吸口氣,“不過幸好河朔佛教不多,不然可真是個麻煩事。”

    “你能言善辯,這些人只怕不是你對手。”

    聽着李休璟的話,裴皎然牽脣不語。

    與僧人辯佛法當然容易。難得是如何應付這些人背後的信衆。這些看似微乎其微的力量們,往往都伴隨着潛在的危機。

    她或許能辯得高僧啞口無言,可一旦面對民衆產生的力量。她再善辯,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平定裹挾着信衆力量的民亂,不是件容易事。但她遲早有一天,得剝開這些金裝玉砌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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