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二人到底喝了多少酒,酒罈子滾了一地。李休璟仰面躺在地上,裴皎然枕在他胸前,翹着腿,手上還提了個酒罈。雪花越落越大,一旁的炭盆還在燃燒。二人卻早喝得不清醒。

    等裴湛然回來,看到的便是自家院子滿地狼藉的一幕。不遠處的梅樹下,還有兩人毫無形象地躺着,很顯然眼前這副場景是這二人的傑作。

    察覺到腳步聲,李休璟翻了個身摟住裴皎然。微闔着眼,往來人的方向瞥去。果真他就不該答應她,一起喝酒划拳。眼下兩個人都喝得這般醉。

    李休璟正想着,有腳步聲漸近。等他睜開眼的時候,裴湛然已經走到了跟前。

    “你們倆這是?”裴湛然皺眉道。

    聞言裴皎然掀眼,懶洋洋地道:“回來陪你守歲唄。酒都是他翻出來的,可不是我。”

    “裴皎然,你當我三歲小孩呢?除了你誰能知道我埋酒的地方。”裴湛然瞪了裴皎然一眼,“快起來,彆着涼。”

    不情不願地從地上爬起,裴皎然理了理凌亂的衣襬。又看向還躺在地上的李休璟,微微一笑,“起來守歲了。”

    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起來,李休璟看了眼裴湛然,面露笑意,“湛然兄好。”

    “就你慣着她,深更半夜陪她來此。”裴湛然把炭盆撥亮了些許,“都說了要守歲,你們倆還站着幹什麼?”

    裴皎然打了個哈哈,往廊下走去。盤膝而坐,手撐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看着還站在庭前的兩人。

    直到過了半個時辰,裴皎然終在睡意的席捲下沉沉睡去。

    “嘖,剛過子時她就睡了。”裴湛然搖了搖頭,“你抱她進去唄?”

    裴湛然一開口,卻發現李休璟早已經走過去,抱起了裴皎然往屋子走。

    李休璟纔將裴皎然擱下,她忽地睜開眼。

    睜着一雙霧氣氤眸子,裴皎然打了個哈欠悠悠道:“我還以爲你打算在外面站一宿。”

    “你裝睡?”李休璟斂衣坐在牀邊,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我確實醉了啊。”裴皎然伸手勾住李休璟脖頸,“要不我們來共赴巫山?”

    李休璟垂首吻她,動作溫柔愛憐。可吻了半天,他一臉怏怏地鬆開她。

    “呵,怎麼了。”裴皎然的手勾在李休璟脖頸上,慢悠悠地道。

    “我……”李休璟面露難色,眼中躺着抹醉意,“我酒喝多了,硬不起來。”

    最後四字細若蚊語。

    看着神情鬱卒的李休璟,裴皎然瞬時笑得樂不可支。她這麼一笑,李休璟的神情更加鬱悶。

    “有什麼好笑的。快睡吧。”李休璟合衣躺在裴皎然身側,扯了被子將兩人都蓋住。

    不曾想身上突然多了隻手,更要命的是那手在一點點下移。未等李休璟反應過來,忽地被捏了一下。

    “裴皎然!”

    “軟趴趴的好沒意思。”裴皎然斜眄李休璟一眸,飛快地轉身背對着他。

    望了眼罪魁禍首,李休璟深吸口氣。長臂一伸,將裴皎然攬入懷中。火熱的身軀緊緊地貼在她。

    二人到底是喝了好幾壇酒,醉意上涌。倒頭就睡。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二人才起來。朝食連着午食一塊用了,徑直啓程返回長安。

    長安城內依舊熱鬧。

    看着面前的朱雀門,裴皎然抿脣。在回來的路上,二人遇見了李家派去尋他們的人。說是宮中有事,請二人速回李宅。

    飛身下馬,馬鞭丟給僕役。二人大步進了李宅,只見李司空一臉憂心忡忡地坐着。

    端量着李司空的表情,裴皎然眼中浮起思量。

    “換個地方說話。”李司空開口淡淡道。

    二人跟着李司空一塊到了書房。李司空又令府中侍衛嚴加把守。

    “江淮傳來消息。浙東有民變,另外朝廷有意招浙西觀察使桓錡入朝。”李司空看向裴皎然,若有所思地道:“但是此前幾次招他入朝他都未有應允。這次多半也不會來。”

    “我記得昌黎公尚在時,朝廷已經有三次招攬,但都被他以病託辭。這次只怕朝廷派了人,他也不回來。”裴皎然飲了口茶,“韓滉手下有兵有糧不說,而桓錡他作爲宗室不僅有兵有糧,更是把控了天下攉酒漕運。這個主意誰提出來的。”

    “賈公閭。桓錡屢獻奇珍給陛下,因此得陛下信任。我多年前見過他一面,彼時他已算得上跋扈,如今更甚。朝廷真要讓他入朝,無異於奪權。”李司空眉頭微皺。

    “所以我篤定他這次也不會來。桓錡的事先不說,浙東那邊又是怎麼回事?”裴皎然面露肅色。

    浙東、浙西兩地是朝廷賦稅主要來源,若有一方陷落戰火,對江淮乃至天下沒有任何好處。桓錡那邊暫且按下不表,浙東的民變她估摸着和苛捐雜稅相關。

    “浙東那邊是一私鹽販子挑的事。半月前攻克了象山,眼下已經到了剡縣。今日消息才遞到御前。”李司空聲音徐徐。

    話止裴皎然眉頭擰得更深。按理來說,發生這樣的情況,地方觀察使必須八百里加急傳信長安。可硬是拖到了半月後,纔將信傳到長安。

    “有人想借此邀功。”李休璟擰眉,給出了論斷。

    “這次你最好先別去平亂。”裴皎然虛睇李休璟一眸,“民亂,說到底還是百姓們不堪苦難所致。而承受苦難者的第一波怒火,往往都伴隨罵名。”

    “那你覺得誰該去?”

    李家父子同時出言詢問。

    “讓左軍去。白志貞急於立功來穩固他在左軍的位置,而左軍只怕也有不少人,想證明自己比右軍更有能力。”裴皎然聲音悠悠,“再說了浙東那樣的情況,不宜於做的太過。可叛亂還是得平,要平叛武力是一方面,更要緊的是後期的安撫。芸芸衆生,皆有所苦。何不如讓他們做先鋒呢?”

    賈公閭,張讓?裴皎然神情冷冷地揚了下脣角,她知道這二人的謀劃無非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打壓她,從而在戶部安插他們的人。但他們忽略了一點,這個牌桌上從來沒有真正的贏家。

    “照這麼說,宮裏得來人請我們。”李休璟看了眼裴皎然,“你要先回去麼?”

    “嗯。總之如果你要去我也不攔你,但我覺得陛下應該不會派你去。”裴皎然羨慕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李休璟,“你知道的,神策軍終歸是天子禁軍。個人威信超過實際擁有者,永遠都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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