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蕭衍篤信佛教。曾有詩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臣曾經和人說過天下財分十分,而佛有七八。可如今外有吐蕃回鶻南詔窺視,內裏朝廷還得去和藩鎮爭利。可那些持農而食的僧侶,卻仍舊要百姓來供養。殿下您不覺得可笑麼?”裴皎然目光銳利。

    佛寺入中原已有百來年。雖歷經戰火,但卻沒有倒下。他們融合儒道的教義,一點點融入中原,逐步擁有自己的信衆。然而他們並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超凡脫俗。他們在中原陷入紛爭時隔岸觀火,然後又在新王朝設立時,融入此中繼續蠶食此代王朝的百姓之財。

    “你……”太子看着裴皎然欲言又止,然而眼中卻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目光凝在太子身上,裴皎然挑脣,“太子既然惜才,又想用人。何不如派她去合適的地方?江南佛寺甚多,臣以爲由她去最好不過。如此一來無論將來如何,這份知遇之恩,她總不會忘。”

    “孤都明白。只是這事還是得有個詳細方案,切莫走錯。”太子語氣微沉。

    那緋衣女郎的才華,他和裴皎然是有目共睹的。但眼下這個朝局,並不適合讓這樣一位激進的士子放在離長安太近的地方。放她去外地歷練,攢下功績,來日入朝也能站穩腳跟。

    只是這縮減佛教,到底不是一件小事。沒有個周密計劃,他也不願意讓那緋衣女郎爲此事涉險。免得讓朝廷白白損失人才。

    二人正說着話,一旁盧尚書的身子卻動了動。儼然一副要醒來的模樣,嘴裏還不停嘟囔着什麼。

    對視一眼,二人瞬時止了聲音。有些話點到爲止即可。起身在屋內走了幾圈,又各自落座,繼續閱卷。

    在書頁翻動的聲音中,盧尚書緩緩地睜開了眼。

    看着正襟危坐,正在閱卷的兩人。面露愧色,“殿下對不住,臣失態了。”

    “無妨。”太子擺手,面上笑容和煦,“盧尚書已經年近五十,哪能和以往比。這熬不住也是正常。孤又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豈會因此怪罪。”

    “臣多謝太子。”說着盧尚書又朝裴皎然一拱手,“多謝裴尚書體諒。”

    “不妨事。”裴皎然微笑道。

    太子都已經給足了盧尚書面子,她也只能順着他的話說下去。

    三人簡單的洗漱後,用過膳。又繼續坐下來閱卷。比起他們這邊忙了通宵,隔壁公房負責銓選的吏部官員,早就歇了下來。此刻正在公房裏呼呼大睡。

    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陸續響起,鼓樓上傳來的鐘聲,伴隨着朝陽一塊躍入地板上。宮城各處的衙署,也陸陸續續忙碌起來。

    當更漏又滴過一輪時,科舉閱卷終於進入了尾聲。太子早先就已經命人去請劉侍御和吏部書令史來,由他們在劉侍御的監督下,完成策文等第的譽錄。

    熬了一宿的裴皎然早就困得不行。見眼下已經沒有自己的事,遂同太子辭行。出了門徑直往戶部公房去。

    按制大小官員都需要值宿。是以在各衙署的公房內裏都會有個裏間,好讓值宿的官員休息。趁着東西還沒送到尚書省,她還能有機會歇息的時候,好好睡一會。

    否則她也不知道,等會要和那羣紫袍高官待多久。

    推門入內,裴皎然一臉煩躁地踢掉腳上的六合靴,又解了外裳往架子上一丟。仰面躺在窗邊的矮榻上。

    她剛躺下,屋內傳來一聲輕笑。隨之而來的還有陣腳步聲。

    默默翻了個白眼,裴皎然扯過被褥蓋在身上。神色頗爲倦怠,儼然一副不願意理會屋中藏匿者模樣的樣子。

    “你就不怕是歹人藏在裏面?”一道身影從暗處走出,在榻邊坐下。

    “什麼樣的歹人能夠混進太極宮。再說了他們也不是我的對手。”裴皎然闔眸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李休璟你在我這幹什麼?”

    “我剛下值,便想着來瞧瞧你。”李休璟垂首神色溫和地看着裴皎然,“怎麼樣?這次科舉可有你滿意的?”

    翻了個身,裴皎然背對着李休璟。語氣懶懶,“我看的又不是武舉,有什麼滿意不滿意的。”

    “你想看武舉?那改日你來神策營,我逐一耍給你看如何?武舉考的那些,都是我擅長的。”李休璟笑道。

    “人多,容易掃興。”察覺到李休璟目光落在自臉上,裴皎然沉聲道:“那邊的櫃子裏有盒安神香,拿出來替我點了唄。另外過兩個時辰再我喊起來,讓我睡一會。”

    “嘉嘉,你就這麼使喚我?我好歹也是右神策大將軍吧。”李休璟一臉哀怨地看着裴皎然。

    掀眸睇他,裴皎然輕哂,“可這是我的地盤。你不聽我的,是想幹什麼?”

    話音落下,李休璟認命地按照裴皎然的吩咐取了那盒安神香出來,替她燃上。

    嫋嫋青煙順着薰爐上的鏤空刻圖,徐徐飄散出來,遊曳在屋內。

    到底是熬了一宿,多少撐不住。即便安神香纔剛剛點上,裴皎然也很快睡了過去。

    平穩且輕的呼吸聲入耳。李休璟乾脆脫了靴子,雙手枕在腦後,合衣躺在裴皎然身側。

    身旁的裴皎然睡得頗爲安穩,對他的動靜一無所知。垂首望着她,李休璟深深地吸了口氣。

    才閤眼一個時辰,門外就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還不等李休璟喚她,裴皎然就已經睜開了眼。

    “嘉嘉?”李休璟喚道。

    “連個覺都不讓我睡,真令人厭惡。”裴皎然一臉不滿地披衣穿上靴子,出了裏間。

    李休璟匿在裏間的門後,屏息聽着門口的動靜。

    “裴尚書,政事堂的諸位相公請您現在去一趟。說是商討一下評第的事。”門口的書令史,看着裴皎然一張冷若冰霜的臉,放緩了聲音道。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來。”打發書令史離開,裴皎然轉身回到屋內,看了眼裏間。深吸口氣,“別躲裏面了,快些走吧。”

    重新束過發,戴上襆頭。裴皎然纔跟着令史一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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