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位遠道而來的沙門。已經煽動百姓押着工部的官員,往四明山中玄淨的埋葬之所去。跟着他們一道來的還有周蔓草。

    周蔓草怒視着一衆兇惡的佛教信衆。一面暗示隨行的軍士,想法子上去救人,一面叉腰破口大罵起來。她清楚對付這些人,心平氣和地講道理是沒用的,你得潑辣一些。讓他們知曉你的厲害。

    “呸,什麼我佛慈悲。你們知道朝廷一年稅收是多少,知道一戶百姓所食一餐要花多少錢麼?”周蔓草啐了一口,哂道:“你們每天高坐於廟宇,哪知百姓苦於何處。如今還要詆譭朝廷新政,我看你們纔是惡鬼。”

    她這聲落下,當即有人出聲反駁,“我佛門傳承百年,廣佈佛德,救民於苦海。如何不能受俗門供奉,立於世道,吸引信衆。這些人難道不是巨蠹,何必只責我等。我佛門今日發慈悲,願普渡這幾人來爲我佛鋪道。以證我佛大善。”

    “胡說八道。”周蔓草怒斥一聲。

    “抓住她,把她一塊殺了!”

    人羣中有人吼道。

    跟着周蔓草一塊來的軍士不過數十人,而且再加上怕傷及百姓,只能眼睜睜看着百姓蜂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

    “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周蔓草瞪了周圍的百姓,轉頭道:“無妨。你們不必擔心我。”

    等裴皎然一行人趕到四明山時,周蔓草他們已經被驅趕到玄淨的墳前。周圍嘈雜,而周蔓草連同兩位工部的官員,則被押着跪到了玄淨墓前。

    那位煽動百姓鬧事的沙門從人羣中緩緩步出,捻動佛珠,厲視着周蔓草三人,“聽說你們爲了開河,要裁撤佛寺。以至於逼死了玄淨師傅。”

    聞言周蔓草冷笑一聲,“你們滿口的仁慈普渡,實則哪一個不是敲骨吸髓的惡鬼?我雖無大才,可也讀過孔孟之道,什麼西方夷語不過空談。我朝自有德祚,又何須去祈拜異國神只。”

    “我那是在渡民。反倒是你執迷不悟,詆我佛法,業罪難恕。今日將你等身軀以佛火焚之,消汝等業罪,實乃我佛慈悲。”

    “業障?那你們以香積錢的名義放貸給百姓,又高利讓他們還錢。不能還錢者,則讓他們用土地,乃至家人抵債,也算慈悲?”一溫和女聲至人羣中響起,一青色襴袍的娘子從人羣中走出,望向那沙門,“佛門不殺人,你今日卻要縱火殺人,又算什麼?”

    “你又是何人?”那沙門皺眉道。

    “儀徵縣縣令房鑑月。”房鑑月狠狠看向沙門,“你草菅人命,妄稱慈悲。今日佛門會遭劫難,當有你一罪。”

    “你!”

    雙方正僵持着忽有鑼鼓聲傳來,緊接着有人吼道:“裴相公到。”

    話音甫落,那沙門皺眉。和身旁的年輕僧侶對視一眼,命人看好周蔓草等人,自己則去迎接裴皎然。

    攜衆來此的裴皎然,看着把路圍的水泄不通的百姓,脣梢揚起絲弧度。伸手問馮元顯要了弓矢,驅馬向前。

    隨着她愈走愈近,那些圍堵的百姓也自覺讓出一條道來。一白袍僧侶迎面而來。

    “貧僧道恆拜見裴相公。”那白袍僧侶就是煽動百姓鬧事的沙門。

    見道恆執僧禮,裴皎然一笑,“你既然拜我,爲何不跪?還有誰允許你自稱貧僧。我身負皇命,見我如見君。本朝有制,沙門見君不得自稱貧僧,亦不許不跪。”

    “裴相公見諒,道恆有一問。不知能否請裴相公解答一二。”道恆察覺出裴皎然來者不善,放緩了語氣,“不知裴相公您眼中可有衆生?”

    “衆生?你也配和我談衆生?”裴皎然翻身下馬,一手持弓,一手按在純鈞上,一步步走近道恆,“你佛法納須彌,以須彌爲衆生。可是你的衆生究竟在何處,可有真正地心繫過他們。”

    隨着裴皎然一步步走近,道恆身邊的百姓也跟着步步後退,最後乾脆散到兩邊。不敢和她對視,只餘下那些被道恆鼓動的僧衆。

    純鈞劍出鞘,裴皎然手持純鈞劍一步步逼近道恆。最後把劍架在對方的脖頸上,語氣冷然,“衆生非須彌,也非微塵。你們以你們的法門來看衆生,卻不知衆生都有自己生存的法門,你們以你們的教義,來規訓衆生摒棄生來有之的權力,卻不知衆生也有選擇的權力。我非善者,也未習得佛法,可卻見過黎民之苦在何處。”

    “有人因家人病重祈於佛前,卻被你們以香積錢的名義哄騙着向佛寺借錢。最終因還不起錢,被迫捨身於佛寺爲奴。”

    “我見過有人因被你們掠奪良田,最終餓死於家中。”

    裴皎然聲音柔柔,隨她而來的百姓神色憤慨地盯着面前的僧衆。她所言,都是他們經歷過的。

    以香積錢的名義,向佛寺借了些許錢來應急。可到最後變成了高利貸。滿口說着本金是修福,利息則是功德,向他們索要大量的錢財來還款。

    還不起錢的就賣兒賣女,最後還得將良田抵押給佛寺抵債,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數。

    “你見過這樣的衆生麼?見過死後白骨袒於野的百姓麼?見過在佛寺前哀泣的母親麼?你的衆生,只在一隅。”

    有人彎腰拾起了地上都樹枝,石塊,或者是碎瓦,跟着裴皎然一步步走近道恆。

    被這陣仗嚇到,道恆往後退去。然裴皎然手中的純鈞劍,始終架在他的脖頸上。

    那邊房鑑月見裴皎然來了,墳前的守衛有所鬆懈,連忙跑過去,爲幾人鬆綁。

    她扶起周蔓草,睇目四周,避到了一旁。

    瞥見房鑑月已經順利救下被抓的幾人,裴皎然鬆了口氣。

    “裴相公,你到底要幹什麼?”見自己已經被裴皎然逼到玄淨墳前,道恆斥道。

    聞問裴皎然反倒是挑眉一笑,“你說呢?”

    “裴相公,劍下留人!”

    聽着身後傳來的聲音,裴皎然轉過頭。只見渡能和渡會神色焦急地站在不遠處,起伏的胸口,似乎是在證明二人是跑來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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