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院的知院官另闢蹊徑,走了沈雲舟的路子,送了拜帖。隨之而來的還有從長安來的御史。得知消息的裴皎然,對此一笑置之。所有事情都置於沈雲舟身上,對她來說未嘗不是個好消息。說明魏帝對她在揚州乾的事,還算滿意,也任由她繼續放手施爲。

    只是賀諒送的消息,除了御史還有內侍省的太監隨行。這個消息不算太好。

    沈雲舟是她在揚州辦事的髒手套,同樣也是用來積蓄不滿和承擔風雨的存在。一旦出現任何變故,沈雲舟都是一波承擔風雨的。不過她也不打算袖手旁觀,畢竟沈雲舟算得上,她和江淮世家聯絡的橋樑。

    揚州作爲江淮轉運要塞,地理位置特殊。她希望此地刺史最好是自己人,那便不會破壞她的政令。所以眼下朝廷突然派御史來此,且讓內侍隨行,是多半因爲鹽院那邊尋了張讓求助。

    “讓賀諒繼續在門口盯着。”裴皎然對着身旁的防閣道:“再去知會沈雲舟一聲。那內侍是樞密副使,姓蔣名昇。”

    州廨內。

    沈雲舟看着面前風塵僕僕的二人,忙將二人請進別室。且遣婢子服侍二人沐浴更衣。在一個時辰後,他總算見到這位內侍。而那位御史則已經前往驛館。

    “好些年沒見沈刺史。這幾年你在揚州做得不錯嘛。”說到這,坐在席上的蔣昇啜飲口茶水,猛地一擡眉。站在旁邊的沈雲舟被嚇了個激靈,想去接茶杯,卻被蔣昇擺手拒絕。只見他手指捏着茶蓋指了指盞中茶水,“顧渚紫筍,好手筆。”

    還未緩過神的沈雲舟忙道:“此乃友人所贈。”

    聞言蔣昇一笑,繼續剛纔的話題,“這些年揚州在你的操持下,一切都有聲有色。只是你千錯萬錯,不該相信裴皎然的鬼話。她是什麼人,朝廷裏懼她的不在少數。你倒好非但拿了她給的好處,來日還要替她承擔風險。”

    “這……”沈雲舟沒吭聲。他其實也清楚裴皎然不會平白無故給自己好處,但她給出的利益又實打實的誘人。

    近期他和裴皎然來往頻繁,對長安來問詢的信,一概置之不理。只怕是急壞了張讓。生怕他們再不管不顧下去,裴皎然就會把他們在揚州建立的一切,都連根拔除。畢竟揚州對他們而言,非同一般。他也看出來了,裴皎然遲遲不對鹽院動手,恐怕是因爲察覺到了什麼。

    而她對自己拉攏,也是因爲需要他作爲樞紐去和江淮的豪強們談條件。如今張讓已然對裴皎然不滿,就想借自己來動手。可政令皆在推行中,百姓們也享受到了利益。

    一旦裴皎然死了,朝廷下令終止或者強行干預,他這個刺史則將承受所有後果。而那些地方豪強,說不定也會對他羣起而攻之。眼下他似乎沒什麼好的選擇,無論他怎麼選都有風險。

    “張巨璫的意思,我已經給你傳達了。”蔣昇擱了茶杯,微笑着看向沒有反應的沈雲舟。

    沈雲舟皺眉,“那陛下的意思?”

    “沈刺史。”蔣昇面上笑容漸深,慢悠悠地道:“裴皎然在揚州鬧這麼一出,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說着他指了指下方的位置,“你我品級相當,何必站着。再說了這是自家,何必這麼見外?”

    沈雲舟依言坐下。

    見他坐下,蔣昇繼續道:“她既然得罪過不少人,承擔風雨也是應當。會不會死在隨意打來的浪頭上,咱們誰也不知道。你只需要明白除了張巨璫對她不滿,賈相公也對她有所不滿。眼下呢她在亳州被淫祀所阻,多半無暇顧及太多。你且隨意施爲。”

    沈雲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要怎麼做呢?”

    聞問蔣昇皺眉,眼露嫌棄,卻還是笑着開了口,“這些年你都治理揚州,總該知道些盜匪的下落吧,再不濟也有其他手段。總之她現在分身乏術,是你動手的好機會。能不能入政事堂全看你的本事。”

    聽完蔣昇的話,沈雲舟垂首。自己的餘地似乎已經被徹底堵死,他甚至察覺出潛藏着暗處的深深脈絡,那纔是張讓的根本目的。目前來看是在逼着他做選擇,把裴皎然弄死在揚州的浪潮下。可是事後,他真的不會和她一樣命喪浪潮下麼?

    思忖一會,沈雲舟嘆口氣,“在下明白。”

    送走了蔣昇,沈雲舟在書房內踱步。一夜難眠。

    次日一大早,沈雲舟便聽說裴皎然在驛館內請了顧、陸、虞、週四家來。

    聽聞此消息,沈雲舟當即愣在了原地。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還沒動手。就被裴皎然劃出了利益範圍,甚至還要故意讓他知曉。

    閉了閉眼,沈雲舟看到黑暗中一把利劍懸在他頭頂。而裴皎然就站在不遠處,手持着弓矢。箭頭正對着綁在利劍上的繩索,時不時弓弦拉滿。

    一瞬息,沈雲舟臉色變得蒼白。對方已經獲悉了他和張讓的關係,纔會避開他,特意見其他人。

    身旁的幕僚見沈雲舟面色不對,心知大事不妙,忙道:“眼下驛館那邊還沒有動靜,就說明您還是安全的。畢竟裴相公,還需要您作爲樞紐來聯繫其他世家。要不讓人去探探裴相公的態度?”

    聞言沈雲舟不語。他既是裴皎然聯繫的樞紐,同樣也是立在世家眼中的靶子。

    “不行,我得親自走一趟驛館。”沈雲舟喟嘆一聲,“她是在等我的態度。我要是不去的話,她立馬能將我斬殺在劍下。她推行的政令我都有參與,也得罪過人。我死在浪潮下也沒什麼,甚至還對她有利。”

    昨日裴皎然派人來知會他的時候,特意通知他對方身份,是存了提點的意思。讓他警醒對方,但是卻不知道他們間的關係。這點雖然不至於讓他羞愧,卻也讓他感到掣肘。一旦裴皎然和其他人重新規劃了利益分配,那麼自己則將被其他人攻擊,淪爲犧牲品。

    “我去一趟驛館。如果有人來問,你就說州廨有公幹,需尋裴相公商議。”沈雲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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